第 86章 雪上加霜
等郝敬接到消息赶过来。
张存敬已经把“三王”留下来的家底子盘清了。
俘虏数千，兵器甲仗无数，还有可怜兮兮的粮秣。
“这么多俘虏咋办？基本都带着伤，不太重”
“都是有力气的兵卒，交给陶子昂去卖钱，卖给西原州那些部族去做奴隶。
有伤残的也卖，价钱可以便宜点。
实在卖不掉，就留在市寨里干杂活”
喝了一口水，郝敬拍着大腿又道，“现如今，我们要分成三路。
“三王”逃跑，去邕州的路也安全了。
回归的汉民和多余的缴获，都运到王檀那里。
让郝震修修补补，他也该忙起来了。
丁破子带上你的人，去跟拓跋将军汇合。
据他那里传来的消息，“三王”在爬悬崖跑路，他们赶紧跟上去。
记住，要带会爬山、会射箭的兵卒去。
你们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咬在他们后面，以频繁骚扰为主，别让他们有休息时间。
爬山的工具要带足，赶紧去汇合吧。
霍存、王彦章、义齿赫你们三人带十天的粮秣和向导，从摩云关西面的道路奔袭龙州。
我已经派伊林娘她们三人，去探查情报了。
争取时间，先截住“三王”的退路，剿灭之。
然后，我们一起快速扫荡龙州、思陵州，还有瀼州和陆州。
最好能赶上大军破邕州”
“喏～”
打了胜仗士气高昂，帐下应声齐齐。
郝敬一回头，看到冯锦在那里磨叽，便问道“锦郎君，可是有事？”
冯锦抹了抹脸上的尴尬，对郝敬道
“郝郎，我已经很久没冲前面了，这次能不能派我去？”
郝敬这才想起这位悍将，已经很久没拔刀了。
“锦郎君莫急，后面还有大战，你的跳荡军有大把打仗的机会”
当晚，给他塞了一个小暖床，必须影响一下他的拔刀速度。
这次俘虏实在太多，郝敬不得不留下来压阵。
人口买卖在古代很常见。
留下来充作苦力，或者屠杀俘虏。
从惯例上讲，完全没问题。
郝敬把这些俘虏发卖给西原州部族，不单是为了赚钱。
更重要的是震慑周边部族。
让他们天天看到俘虏干活，就会想到自己应该保持头脑清醒。
别哪天头脑发热，也成为唐军发卖的奴隶。
陶子昂看来了这么多俘虏。
头皮有点发麻，平时灵活的脑筋，又来不及转弯了。
怎么办？这么多俘虏，我该怎么卖？
他踌躇地问郝敬
“郝郎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俘虏，要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呀？”
郝敬笑眯眯地道“找代理人搞
批发”
什么是代理人，陶子昂不懂。
但他知道郝敬的办法，是他唯一办法。
“什么是代理人？”
“你找部族，让他们先付一笔押金。
给一个优惠的价钱，俘虏让他们带回去卖。
如果价钱卖的高，多出来的部分，就归他们自己。
把欠下的钱，交到摩云关就行”
陶子昂一想，这办法好。
不过，还是有不妥的地方。
赶紧又问，“郝郎呀，如果他们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的俘虏怎么办？”
郝敬一想也对，这是个问题。
他脑筋一转，说道“你把好的和差的搭在一起卖，不能拆开卖。
自己先挑一些好的留在手里，可以做苦力，以后用用钱的时候再卖。
如果里面有人想自己赎买，就答应下来。
把钱留下，回头把人卖掉”
陶子昂不懂了“这是为什么呀？这样做，不是失去信用了吗？”
“他们背叛朝廷，就是最大的失信，这是杀头的死罪。
我们失信只是惩戒。
让他们知道，对待口是心非的人，我们没这个耐心，继续跟他们讲仁德。
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仁德了”
陶子昂这才明白郝敬的用意。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在大义上恩怨分明，才能获得服从。
郝敬让冯锦和张存敬去挑人。
种植能手和手艺人先精选出二十来个，又挑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凑成一百，跟队伍去王檀那里。
看郝敬把好的挑走，陶子昂晚上不敢睡了。
带人连夜开工，把俘虏编好组。
次日，接到通知的部族来领人。
谈好价钱，用绳子串在一起带走了。
清空俘虏营，郝敬立即率队向龙州进发。
再说小黑胖子拓跋逸尘。
以他的本事攀爬绝壁，那是如履平地。
但他手下这些人，没工具就没法动弹。
只能等丁破子赶来后，部队才开始前进。
有了攀爬用具，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追上“三王”的队伍。
“三王”太可怜了，平日里养尊处优，虽然也经常骑马走路。
但是，现在这一路，走的是悬崖绝壁，再加上蚊叮虫咬，苦不堪言。
“三王”不知道小黑胖子是怎么追上他们的，就觉得这些唐军神出鬼没，简直难以置信。
小黑胖子追上之后，也不和他们打，只是不断骚扰，让他们休息不好。
每天夜里时不时的吹一下牛角号，朝他们射几支火箭。
白天大呼小叫地在屁股后面，像赶羊那般撵一下 搞得他们神经兮兮的。
白天夜里没法好好休息，两只眼睛熬得通红，头昏沉沉的。
以至于，有人在爬山的时候手脚一软，不小心坠崖。
也有走着走着睡着了，“啊”的一声摔下山。
人在郁闷的时候，心情烦躁，总喜欢喝两口解解闷。
现在身边没酒喝，只能多吃几口散散心。
于是乎，“三王”携带的口粮提前告急。
怎么办？
那就吃随扈的口粮，随扈只能朝兵卒征集口粮，兵卒只能靠打猎解决粮食问题。
后来，却因为柴火的问题，双方产生了矛盾。
野外到处是枯枝败叶，烧火做饭本是件很小的事情。
怎么会起矛盾呢？
兵卒打来野味，被贵人或是他们的随扈看中，拿口粮跟他们换。
在这些下等的兵卒思维里，被贵人看中自家手里的东西，这是件好事情。
贵人只有三个，食量倒是有限。
但架不住他们随扈多，有好吃的，干嘛不吃？何况大家的口粮确实有限。
随扈找借口，说贵人想吃你们打来的野味。
伸手就把兵卒烤好的野味拿走。
也没拿口粮跟他们换，搞得兵卒们经常饿肚子。
饿就饿吧。
以前在家里，被贵人打骂，饿肚子的事情也常有，不缺多这么一件。
虽然这是他们的老习惯，但现在这样做，兵卒的心里，总有一根刺扎着。
这天行军途中，遇到天空下起大雨，“三王”提前宿营。
兵卒们烤好野味，又被拿走了。
弓箭受潮容易脱胶，雨天打猎就没舍得用。
打猎的难度大了很多。
不想饿肚子，只能继续出去打猎。
好不容易打了几只野味回来，发现没柴火了。
这天的雨势比较大，捡回来的枯枝败叶还有干的，后面捡回来的柴火全被雨水湿透了。
起先捡回来受潮的柴火，放在篝火旁烘干了还能烧火。
结果，随扈过来说，贵人要烤衣服，把已经烤干的柴火全拿走了。
篝火没干柴可添，再去捡湿柴架上去烤。
没烤几下，滴下的雨水，把下面的篝火浇熄了。
去找随扈商量一下，讨点火回来。
却看到随扈们，穿着已经烤干的衣服，柴火被他们用完了。
有肉没柴，就像有烟没有火一样，让人难熬。
这一天天的，平时饿肚子还能忍。
今天累得要死，衣服还是湿的。
被山里的风一吹，浑身直打哆嗦。
真的是，又冷又饿没法睡。
睡不着，只能干躺着叹气，有个年纪轻的兵卒饿哭了。
不知道是谁嘟哝了一句“这帮天杀的，只顾自己不顾别人”
话音落下，年轻人的哭声更高了。
哭声传出来，随扈嫌他们烦。
过来对年轻人又打又骂。
“你个蠢货，知道下雨还不多烤点干柴？整天就知道哭，收留你们干嘛？早知道你这么笨，不把你带回去才对”
年轻人被打得很惨，旁边人谁劝谁陪打。
也不知随扈今天怎么就气性这么大。
打完还不算，把人吊在树上示众。
一开始，年轻人嘴里还喃喃求饶。
到后来，淋着雨吹着风，人开始发烧，嘴里不断说胡话，还说自己热，好热。
“夜里山风这么冷，他怎么还喊热？”
“要不，把你吊上去也热一热？”
睡不着的兵卒在躺着瞎聊。
有人醒悟过来道“不会是发烧了吧？”
“嗯，现在听着，像是在说胡话呢”
“咋办？这孩子本分老实，要是死在这儿就太可惜了”
“是啊，这孩子不错，要不，咱们去求求他们，把人放下来吧”
“谁去？去了有用吗？看看旁边的那位，不就是劝了几句，也被吊到现在”
“诶～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要不，我们一起去，总不能把我们全都吊起来吧”
底层兵卒这一路死里逃生，全靠互相之间，靠生死相依的义气维系。
有人提议，马上就有人应和。
说干就干 ，有威望高的出来分派任务。
“你们去求其他帐篷里的帮个忙，跟咱们一起去求贵人开开恩”
不多时，“三王”的帐篷前，陆陆续续聚集起好多人。
大家站在雨里，求贵人开恩，请他高抬贵手放过那孩子。
被吊起来的青年人，是刘王的手下。
刘王先站出来道“呜呼，某无伤人之心。
奈何，但此子却在营中哭嚎，乱我军心士气。
翻过前面的山就是龙州，贼军就在身后。
现在不惩戒，若是引发营中动荡，汝等安能随我平安回到龙州？”
高王横着眉毛站出来喝骂道“尔等想落个聚众闹事的下场不成？
龙州就在眼前，再不各自归营，回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杨王也站出来说话，“都回去，站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们三人，代表三个州的话事人。
他们的话就是圣旨，如果再不罢休，会被视作忤逆行为。
严重的话，可能会被抄家灭门。
三州的兵卒算是回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杨王道，“刘王，稍事惩戒也就算了吧”
刘王摇摇头说，“事情已经到这份上，放不放其实没什么区别了。
倒不如就这样挂着，以震慑其余不法”
道理没错，但是分寸却拿捏错了。
杨素在大军开拔之前杀人立威，杀的都是违纪不法之徒，在道理上能站住脚。
而且，自古就有出征之前，杀人立威的做法。
何况，这对出征大军，有严明军纪的正面作用。
而现在呢？兵卒们又冷又饿又累，处境艰难。
你在这个时候立威，得不偿失。
正所谓，吃饱不想家。
吃不饱，睡不着，躺着尽是胡思乱想。
这种状况能压得住吗？
帐篷里有人问，“翻过山就是龙州了吗？”
“谁知道呢”
“我听向导说过，渡过两条大河，才算走了一半多路程，你们算算，我们渡过河走了多少路？”
“我们渡过河，已经走了三天，差不多也有一半吧，后面差不多要三四天的路程”
“啊？还要走这么久呀”
“那娃该怎么办？扔在这里了？”
“要是现在唐军打过来，贵人们肯定要跑，谁还去管他死活”
“我们去找唐军吧？”
“去哪里找，就算找到了，他们会相信咱们的话？说不定先弄死的人，是你”
“我看未必，你们说，我们打了这些天，死的多还是伤的多？”
“对，唐军不想杀太多的人，找他们应该能行”
“诶！别想那么多，落在唐军手里未必就是好事。
还不如，我们冒充唐军袭营，把人救下来，我们从别的方向逃回去”
“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一把钢刀拔出一半，牙齿缝里透出冷冷的一个字“杀”
“对，我早就受够了，与其被他们鱼肉，不如找地方落草为寇”
“就我们几个难以成事”
“我去找人帮忙”
……
营外传来噪杂的动静，然后就是报警的锣声大起，“敌袭，敌袭，有敌军袭营～”
“唐军抽什么风，这个时候来袭营”
“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嘛”
“快跑，快跑～”
七手八脚的，“三王”带着随扈先跑路了。
这一路过来，类似的场景已经上演了好多回。
都是轻车熟路，跑得很利索。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有机灵的兵卒主动留下来断后，然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