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入深海
中雨惜微刚要走出去，天空就飘来一片巨大的乌云，久旱不雨的陆世界痛痛快快地下起雨来。她顶着头上的大片乌云，一步踏入了雨地里，溅起了畅快的雨花。繁华的商业街上刚才还信步漫游的旅客和撑着伞出游的小姐贵公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了愉悦的好心情，像受到惊扰的小鸟一般四散奔逃。他们从中雨惜微的身旁过去时，还不忘瞅一眼这个奇特怪异之人，在如此大雨之中畅快地笑着，任雨水洗刷掉脸上的浓妆艳抹和身上一切的多余之物，她好像在还原其本身，准备以最纯朴的姿态和大自然谈一场永不消逝的恋爱。
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总算是走到了位于洛桑格商业圈外的渡人集散点，这儿和十多年以前一样，除了扩展的了模以外外观上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杂乱地堆放着四方而来的渡人送至此处的物品，等候着分拣工们将这无序变为有序。
一场大雨将所有的渡人遣散了，本该人欢马叫的集散地现在是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货品。看来得等上一会儿了，中雨惜微找到通往“里里木之眼”方向的标牌，在那儿悄悄地蹲下，用双手环抱着整个身体，瞪大了眼睛等候着目标出现。但等着等着，没过一会儿她竟然就睡过去了。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一声呼唤将睡意朦胧的中雨惜微叫醒了。
“小姑娘，小姑娘……”
中雨惜微睁开模糊的双眼，眼前是一位身材丰腴、穿着朴实的妇女，年龄应该和她母亲相差无几。
“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呀？”
妇女问道。看见外面晨曦的光芒透过刚刚消散不久的云层，中雨惜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宿了。昨天晚上她梦见了好多过去发生的事，有些从未在她回忆时闪现出来的画面竟不知怎地一下子闯入了她的梦境，让她怀疑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只不过一场美梦。她梦见的是在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女孩时，被她爸爸妈妈紧紧地抱在怀里的情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画面，像是多少个平凡普通的日日夜夜沉淀下来的精彩瞬间。不过她没有多想，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去到大海边上，去看一看朝思暮想的“里里木之眼”，她感觉那里才是她唯一的归属。
“阿姨你们是会去海边的是吗？”
中雨惜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如此问道。
妇女略微迟疑了一小会，然后回答了她。
“是这样没错，待会稍微收拾一下，就准备启程。”
中雨惜微听到后立刻眼睛发光，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能带上我吗？”
妇女开始打量起来，眼前这个皮肤白皙的女孩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她猜想大概是洛桑格里居住的某个达官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懂人间疾苦，总是想着要去远方的世界看看，站在高处投下趾高气昂的视线，对于普通人的生活评头论足，最终只会灰溜溜地逃回到自己遮风挡雨的城堡里。
“外面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还是快回家吧，现在你的父母肯定在到处找你了。”
那个妇女如此劝说着。
中雨惜微垂下落寞的眼帘，然后吐出一语。
“不会的，他们不会找我的。他们需要的并不是我，只是一个能够让他们省心，能够给他们带来好处，对他们事业的发展有所帮助的女儿，但我生下来就不是，也无法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突然她又被一股袭来的悲伤情绪占领了，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像是毫不在意似得说道。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去海边，看一下大海的辽阔。”
中雨惜微勉强展现出一脸笑容。见她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那个妇女便点头答应了她。不过那个妇女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装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在路途上帮忙干些活。
辗转周折一番，中雨惜微总算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她一下子奔向了大海。
里里木之眼透着澈目的蓝，但在偶尔一朵浮云飘过时，会显出它过于深邃的瞳孔，在那里似乎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陆世界的人不敢靠近它，即便是那些以此谋生的游民，也只是止步于浅滩，不敢越雷池半步。作为这个干旱之地唯一的一片水域，在水分以瞬秒蒸发的气候条件下，若不是有绝对的力量能与天抗衡，“里里木之眼”又是怎么维持着它最初的形态的呢，这一切都过于匪夷所思。因此，陆世界的人对它抱持着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既想尽可能地靠近，又怕在凝视大海的一瞬间，看见死神的眼睛，沉溺于召唤之下，然后跌入万丈深的大海。
中雨惜微无视打小就听闻的传言，朝着海边无限接近。“里里木之眼”来回起伏的水面激荡起白色的浪花，舔舐着她赤裸的双足。海潮将她的衣裳沾湿，她索性坐下，躺在了沙里。
“要是我像你一样该多好。”
她对着大海开始说道。
这个忠诚的聆听者，自觉地静坐着，偶尔击打海岸发出沙沙的回响。
“不用听闻别人的话语，肆意地保持着自身不变的姿态，可所有人仍然爱慕你、敬畏你……”
说着说着她掏出藏在衣服里的心形贝壳项链，拿着它对着深色的海洋，竟然透出全然不同的光彩，是那种五光十色、夺人眼目的绚烂。中雨惜微惊奇极了，她长时间地看着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如同深海的眼眸正在注视着她。
海上突然掀起高耸入天的巨浪，透过中雨惜微高举着贝壳项链也变为了不平凡的炫彩，她感到安心极了，便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巨浪将她裹挟进大海的身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