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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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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星几乎是扶着楼梯把手, 从四楼晃下来的。

    游国栋站在一楼外头的门楼里,看她脸色不对劲,连忙迎上来:“星星, 怎么回事?”

    游星摇摇头,直接越过他朝大院门口走去。商务车就停在那里。

    李小晴看到他们过来,赶紧拉开车门:“快点上来,天太热了,上车咱们回家。”

    游星直接冲到商务车旁, 却没上车。

    她笔直地站在车门口,两眼盯着缩在李小晴后面的人:“周盏,周铁河和王红梅是怎么死的?”

    李小晴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周盏, 周盏浑身发抖,两手抓着裙子, 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李小晴扭过头, 脸色不太自然:“星星,之前不是说过了, 你亲生父母是下水救人, 然后不幸溺水的。”

    游星:“他们下水救谁?”

    李小晴支吾了下:“这个……这个就不知道了。”

    游国栋:“听说是掉到水库里的一个孩子,他们两个下去救。你要是想知道, 我让人去查查?”

    游星看着车里的人,再次问道:“周盏, 我在问你,他们下水救谁?”

    周盏咬着唇, 脸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小晴急了:“游星,你这是干什么, 小盏她……”

    “我在问她!”游星的声调猛然拔高,“周盏,你告诉我,他们下水救人,到底要救谁?他们要救的人是你对不对?”

    周盏一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李小晴整张脸都白了,她连忙从车上下来,直接关上车门:“星星,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我应该听谁说什么吗?”游星反问道,“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问得李小晴哑口无言。

    游星两手紧紧攥成拳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她好陌生:“你早就知道了,清明你就来过这里,你什么都不说,你还帮她瞒着我。我就想问问,周铁河跟王红梅到底怎么死的?

    ”

    “你不要这么大声!”李小晴又慌又急,“是不是那个老头跟你说的?他就是在胡说八道,你别信他的话。这件事不是小盏的错,她还是个孩子。”

    游星猛然冷笑一声。

    游国栋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诧异极了:“小晴,你清明过来的时候,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职工大院门口偶尔有人经过,李小晴说:“走走走,我们上车再说。”

    游星固执地不肯上去,可最后还是拧不过他们,被带回了车上。

    周盏坐在最后面的位置,脑袋深深埋在手掌中间,正在低声哭泣。

    游星冷冰冰地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愤怒和厌恶。

    有两个人为了周盏死掉了,可是她只知道哭。那是养大她的父母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照顾了她十七年,为什么她就能这么心安理得?

    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她甚至一直都隐瞒着事实。

    如果今天不是她要求回来看看,如果不是隔壁邻居恰好听到门外有声音,跟她多说了几句,真相是不是永远都要被隐瞒?

    她的愤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那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的亲生父母。

    他们该有多难过呀,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养大的孩子是抱错了的。

    后座的哭声让李小晴难受极了,她抱住了周盏的脑袋,轻轻拍着她后背:“乖啊,不哭了,不哭了……”

    周盏埋首在她怀里,哽咽着:“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就跟他们吵了一架,跑出去,我想……我想气气他们,他们跑到水……水库找我,水库有人,他们认错人……跳下去……”

    去年七月二十五号那天,是黑色的。

    起因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因为学习成绩下降,暑假的时候王红梅给周盏报了补习班。那天下午有一节化学课,周盏不想去。

    中午的饭桌上,两人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

    后来越吵越凶,整个暑假连环转的补课,巨大的压力让周盏爆发了,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冲王红梅吼:“我看你就是要逼死我,那我不如现在就跳水里淹死,也省得你烦心。”

    说着就气冲冲地跑出了家门。

    王红梅以为她只是说气话,很快就回来,可是一个中午过去了,都没见到人影。打她手机,新买的手机在卧室,她根本没带走。

    王红梅着了急,一边给周铁河打电话,一边出门。

    隔壁听到动静,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先不用,小孩子闹着玩,说不定就到哪个商场转转。

    周铁河跟王红梅找了很久。

    东山县县城并不大,直到下午他们都没找到人。

    王红梅想到中午周盏说过的话,不禁吓坏了。

    东山县县城里没有河流,只在二十公里外有一处水库,周盏上学的时候,春游秋游经常去那边,她很喜欢。

    王红梅跟周铁河就找到了那里。

    周盏确实在水库那里。

    跑出门的时候她头脑发热,真的打出租去了水库,可是到了地方以后,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并不想跳河,只是想吓唬吓唬王红梅。

    可是她忘了带手机,水库附近根本没有路过的出租车,她口袋里有钱,却打不到车。

    七月的正午那么热,她只能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呆着。

    那个时候,她已经后悔了,可是放眼望去,周围一点人烟都没有。

    她就一直默默祈祷,希望王红梅他们能出来找她。

    中午没有吃饭,水库边又晒又热,渐渐的,她就困得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耳边听到的是尖锐的叫声:“小盏,小盏你别怕——”

    听到那个声音,她猛地扭过头。

    远远地,她就看到周铁河跟王红梅都在水里,他们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挣扎着朝水库中央游去——

    水库中央,有个人正在扑腾,像是溺水了。

    一瞬间,她想喊他们回来,她

    想告诉他们她没有跳河,那个人不是她。

    可是她的腿已经吓软了,她的声音小的可怜,水里的人根本听不见。

    她眼睁睁地看着周铁河跟王红梅,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消失在水中。

    后来,消防员来了。

    王红梅下水之前报了警,可是看着水里不断挣扎的孩子,她等不到消防员过来,就跟着周铁河跳了下去。

    水里的三个人都被打捞上来。

    周盏是唯一的目击者。

    她瘫软地坐在周铁河跟王红梅身边,他们已经没有了呼吸,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

    警察也来了,问她两个大人是谁。她说是她爸爸妈妈。

    又问那个男孩子是谁,她盯着那个人身上红色的t恤衫,摇头。

    那天跑出家门的时候,她穿的是一条红色连衣裙。

    再后来,周铁河跟王红梅被认定为见义勇为者,受到单位表彰。

    周盏作为孤儿,受到资助。在资助现场,她见到了游国栋。

    从此,她的人生回到正轨。

    周盏趴在李小晴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小晴不停抚摸她的头发,给她顺气。

    游国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原本他了解到的,只是周铁河夫妇救人不幸溺亡,孩子也没救上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们是为了周盏跳下了水库。

    游星冷冷地坐在一旁,看着周盏嚎啕大哭的样子,她只觉得虚伪。

    她还可以在这里哭,那周铁河跟王红梅呢?

    他们为了赌气的孩子追出去,他们跳进水库,他们最终死掉了,甚至连那个孩子都没救上来。

    他们死得毫无意义。

    游星咬着牙,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她冷笑着:“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去他们墓碑前跪着。”

    如此冷酷的话激怒了李小晴,她愤怒地抬头,冲游星吼道:“都跟你说了,是他们认错了人。小盏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一场意外,是意外!

    你到底要她怎么样?”

    游星直直地靠在座椅上,胸口直发冷。

    她能让周盏怎么样?她什么都不能。

    她如此愤怒,而又无能为力。

    游星打量着对面的几个人。

    游国栋靠在座位上,愁眉紧锁,一言不发。

    周盏抱着李小晴埋头痛哭,李小晴一边安慰周盏,一边愤怒地盯着她,好像一头庇护幼崽的母狼。

    车厢内除了周盏的痛哭声,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再也没人说一个字。

    直到这个时候,游星才真正意识到,游国栋、李小晴、周盏,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她不是。

    周盏回到游家已经大半年了,从她进入家门那一刻起,游星就知道,她才是游家亲生的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李小晴对她的态度有些变化,好在游国栋依旧很疼她,这就给了她一种错觉——

    仿佛她还跟以前一样,是游家的小公主。

    现实仿佛兜头一盆冷水,终于将她泼清醒了。

    原来她早就成了外人。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游星胸中那口傲气,呼啦啦一下就散了。

    她塌着腰靠在座椅上,慢慢扭过头,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回到观山悦后,游星就上楼回到卧室,关起了门。

    陈阿姨做好了饭,喊他们下去吃饭,她没胃口。

    晚饭游星也没吃,她洗了个澡,早早地躺在床上睡觉,却根本睡不着。

    游国栋过来看过她,游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平静极了。

    越是这样,游国栋越担心。

    游国栋问她怎么了,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游星只是摇头。

    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就觉得好累好累,心里空空的。

    游国栋实在担心,给丛西打了电话,让他过来陪游星说说话。

    丛西进了卧室,轻轻关上门。

    卧室里空调打得很低,凉飕飕的。

    游星侧身躺在床上,弓着

    腰面向床里侧。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被子拉得很高,几乎挡住她的脑袋,只露出太阳穴以上的位置。

    走到床沿坐下,丛西轻轻拍了拍被子。

    被子里的人没有反应。

    “游星?”丛西轻声喊她的名字。

    被子终于动了下。

    游星推开盖在脑袋上的被子,翻了个身:“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清醒,除了头发有些凌乱,没有一丝迷糊的迹象。

    丛西知道,他根本没睡着过。

    丛西本来想对她笑一笑,可是想起进门前游国栋跟他说过的话,他实在挤不出什么笑容。

    游星从被子里爬出来,拿了个枕头靠在床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只不过隔了一晚上没见而已,丛西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昨天在学校大礼堂的时候,她多么快乐,活蹦乱跳地和其他人一起庆祝成人礼。

    可是今天再见,她唇色发白,脸色如同死灰。

    游星低着头,眼皮像是睁不开,耷拉在眼睛上,声音有气无力的:“对不起啊,昨天你发我的题,还没来得及做,你别生我气。”

    她越是这样,丛西心里越难受。

    他怎么可能生她的气?

    丛西往前挪了挪:“你过来。”

    游星抬头看着他,没有动。

    丛西又往前挪了点,朝她伸出手。

    游星迟疑了片刻,膝盖跪在床上,往他身旁靠近了些。

    丛西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游星猝不及防,整个身体撞进他的胸膛,眼睛睁得大大的。

    丛西一手抱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游星睁着眼,任由他抱着。

    后背上那条手臂越收越紧,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可她不想推开他。

    丛西的怀抱,让她如此温暖又踏实。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

    “丛西。”她喊他的名字。

    “嗯。”

    “丛西。”

    “嗯,在呢。”

    “我……”她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已经先掉了下来。

    夏天的t恤衫那样薄,滚烫的泪珠透过薄薄一层布料,打在肩头。丛西像被烫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些。

    她什么都没有说,可他全都知道。

    游星抬手揪住丛西后侧的衣服,她抓得那样用力,几乎将他的衣服扯到变形。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在她心底翻腾,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可它们都堵在喉咙口,她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丛西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嘴巴贴在她耳侧,声音轻轻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游星终于“呜”的一声哭出来,用力咬住了他的衣襟,甚至咬到了一点皮肉。

    丛西的眉头皱了下,又很快松开。

    游星靠在他怀里,起先只是轻声呜咽,后来哭声越来越大。

    她心里有一场无法诉说的痛苦,从昨晚看到网上那则新闻开始,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直到今天回了一趟东山县,非但没有缓解,反而雪上加霜。

    她只能用嚎啕大哭来宣泄。

    从周盏踏入游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游家的人。

    她原以为还可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可是现实如此残酷,她的亲生父母早已变成墓碑上定格的一张照片。

    明明那两个人从来没有养育过她,她甚至一次都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说话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们是严厉的还是温柔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她,要不要认回她这个女儿。

    可她还是如此难过。

    难过的像要死掉一样。

    因为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再也没有了。

    天大地大,她也只剩一个人。

    哭到后来,游星浑身是汗,额头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身上也没了力气,软绵绵地靠在丛西身上。

    丛西t恤衫的肩膀位置,完全被她的泪水打湿。

    一场痛快的大哭,似乎让

    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很安静地趴在丛西怀里,乖巧的像只熟睡的猫。

    丛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的腿麻了,手臂变得僵硬,肩膀更是隐隐作痛。

    可他舍不得推开她。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浅浅的。

    游星睡着了。

    丛西挪动了一下手臂,小心地将她放回床上,拿过枕头枕在她脖子后方。

    因为哭泣,游星的脸颊红通通的,鼻尖也红红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泪珠。

    丛西盯着她看了会儿,起身。

    卧室旁边就是盥洗室,丛西拧了条毛巾出来,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在旁边坐了十几分钟,确信她真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拉开门,退了出去。

    游国栋他们等在一楼,看到丛西下楼,连忙起身。

    游国栋:“星星怎么样了?”

    丛西:“哭了一会儿,现在睡着了。”

    游国栋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就怕她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来。”

    当天晚上,游国栋到卧室又看了看游星,才发现她发烧了,低烧。他连忙叫了宋医生过来。

    五月二十七号,周一,游星请了假。

    五月二十八号,周二,游星依旧请假。

    直到周三这天,游星才重新上学。

    早上车子到了家门口,丛西拉开车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看一眼后座。

    看到游星坐在后排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游星连着请了两天假,他真怕出什么事。

    丛西努力调动情绪,跟她说话:“身体好点了吗?”

    游星点点头:“好多了。”

    到了班里,游星照样跟周盏坐在一桌。

    请了两天假,好多同学都来问她怎么样了,老师也过来问她的情况,游星只摇头说没事,就是发了点烧,现在已经好了。

    除了周盏、丛西,学校里也没人知道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起

    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看起来。

    丛西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加……沉静?

    原本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题,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再不像以前那样兴致勃勃地接话。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丛西给她发过题,她没有回。

    有一次吃过晚饭从食堂回教室,只有丛西跟她两个人,他想和游星聊聊她亲生父母的事,游星回避了话题。

    她说:“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聊的。”

    丛西没有办法。

    教室前方的电子屏上,距离高考的倒计时早已变成个位数,整个学校的气氛越发紧张。

    六月四号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放假。

    五号和六号这两天,考生可以去看考场,七号、八号正式考试。

    游星的考场在市一中,丛西还在实验中学。

    周盏学籍在东山县,李小晴陪她回去考试,四号当晚他们就走了。

    游国栋在外地又几场重要会议,临时赶不回来。

    他给游星打了电话,让她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游星答应了。

    六号这天晚上,游星最后检查了一遍考试要带的证件和文具,将所有东西都装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

    袋子就放在一楼的长桌上,她出门的时候就能看到,以免忘了拿。

    丛西给她发了信息。

    【西瓜】:明天就上考场了,加油[握拳]

    【星星】:你也加油!

    七号早上,张师傅接上游星,送她去市一中。

    游星坐在车上,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路上到处贴着给考生加油打气的标语,还有考场区域禁止鸣笛的警示牌。

    许许多多家长送考,有些家长骑着电瓶车,孩子坐在身后,抓着家长的衣服,快速向考场驶去,比她坐车还要快。

    七号上午是语文,下午理综。

    八号上午数学,下午英语。

    游星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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