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谒金门（一）

    早春的熏风吹不暖寒光铁衣。

    是日清晨，军队中响起细碎的动响。一炷香之后，霍骁已经率领军队，集结完毕。

    他比划了个手势，军队便一齐出发。

    不同于想象中的锣鼓喧天、喊打喊杀，羌兵行军之时煞是安静，只闻马蹄的哒哒声，如闪电一般飞速向前进发。

    兵贵神速。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一月之间连下数城，从西凉长驱直入国都。

    军队们肃容前行，一路至洛宫巍峨的朱漆大门之前。

    几乎没有迟疑地，霍骁手持□□向前一挑，厚重的宫门就被前锋撞开。

    军队毫无障碍地长驱直入。

    太过顺利，反而让霍骁心中起了的疑窦。

    举目四望，宫中的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依旧富丽堂皇，丝毫不堕国朝的威风。

    只是四周竟悄寂一片，略无一点儿人声，静得使人心里发慌。

    洛宫是国都中最后一处安全的所在，霍骁不相信这里的人没听到外面的风声，遁逃而出。

    他也不介意这些人逃跑。

    左右不过是一群贪欢恣乐、鱼肉百姓之辈，跑了也好，不用费脑筋怎么安置。

    只是，再怎样遁逃，也不该像眼前这般满目清寂，简直像一片久无人至的遗迹。

    霍骁勒马急停，举起了右手，军队随之停下。

    跟在身侧的乐不易也察觉了不对劲。

    “将军。”他等待着霍骁的号令。

    “你们在此按兵不动，若有异动，随时反击。”

    “是1乐不易领命之后问道：“将军，那您呢？”

    霍骁看向了不远处的太极宫：“我去前面探探虚实。”

    乐不易正要阻拦，便听霍骁道：“此处并无刀戈之声，你不必多言。”

    想到霍骁耳目清明的本事，乐不易乖乖把嘴闭上了。

    也对，既然无人驻扎在此，那么任什么天罗地网也困不住自家将军才对。

    他转而对身后的三千羌兵发号施令去了。

    霍骁独自策马走向太极宫之前。

    太极宫是大朝会之所，传说本朝初立之时，太/祖请了百位风水堪舆先生出山，合力建成。此地依山傍水、负阴抱阳，据说可化煞呈祥、保国朝百年气运。

    霍骁不无嘲讽地想，这些风水大师们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他们轻描淡写地破了那个“百年气运”的传言，又会作何感想？

    他一人拎刀，上了玉阶，缓缓走至大门之前。

    落针可闻的宫殿之中，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霍骁心中嗤了一声：“故弄玄虚。”

    他放慢了脚步，凝神细听。那脆响接着传来，不似刀戈，反而像宝珠相撞之声。

    他再没了顾忌，用刀柄顶开紧闭的大门。

    入目，不出意料是一片宽阔华丽的厅堂。

    除此之外，顶端的龙椅之上，竟是用银钩挂了一道宝光千条的珠帘。那珠帘似一座屏风，使人看不清内里乾坤。

    以霍骁的眼力一扫就看到，珠帘之上覆有一只手。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

    皙白似透明的水玉，纤柔如光滑的软练。

    如三月春葱般的纤纤细指轻轻拨动着帘上米珠，发出簌簌的声响，似是无声的邀请。

    霍骁的右手颤了一下，旋即紧紧握住了刀柄。

    他刻意一步步让靴底在汉白玉砖之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不出所料，那有规律拨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乱了节拍。

    看来是虚张声势。

    若这珠幕之后的女子包藏祸心，绝不会因他刻意试探就心神摇动。如此看来，这女人还真是单纯来引诱他的。

    这反而让他兴致盎然——难道洛都的人，觉得他是个见色就昏头的蠢货？还是他们料定这女子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国色天姿？

    霍骁不再犹豫，几步上前站定在龙椅之前，一刀掀起了层层珠帘。

    然后，他看到了此生不会忘却的一幕。

    黑色长衣委地，当中是一个面若芙蕖的姑娘。她与厚重龙袍格格不入，缩在宽大的朝服中间，遮不住盈盈不堪一握的窈窕细腰。

    她的手隐隐在颤抖，似一支在风中微微摇动的梨花，平白使人心生怜意。

    江止盈垂着眸子，将握在手心中的传国玉玺捧出，说出与宋矜商量好的话。

    “我愿以江山拱手，只求将军垂怜。”

    霍骁的眸色深了深，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这声笑使江止盈忍不住微微抬头，旋即瞳孔一缩。

    一眼掀起了惊涛骇浪。

    ——传说中率领羌军的将军霍骁，竟是曾在街边偶然撞上的男子。

    她握着玉玺的手紧了紧，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这一幕恰巧落入霍骁眼中。

    似是从江止盈的害怕中，他获知了某个答案。

    他上前一步，两人挨得更近了些。旋即，鼻尖萦绕起极冷极淡的幽幽香气，似有若无，撩人而不自知。

    霍骁的喉头一滚，发出的声音却毫无凝滞。

    “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