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求见

    手边，便是成堆的奏折。

    上面桩桩件件，俱是要紧事宜。动辄间，便能牵扯许多人前程性命。

    为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多少人想要坐上这龙椅，这宝座。从长安到陈地，从凛州到西夷。勾心斗角，云谲波诡，从未停歇。

    但谁人又知，原来，一个小小的药丸，却其实，也能掌控人于生死之间呢？

    权势可掌控的，是千万人。

    而这毒药解药，能控制的，只是一人。

    一人啊……

    萧静姝静静看着那解药。

    过了会儿，她将解药放在那一堆已经批好的奏折边上，而后，不再看它，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御笔蘸满了朱砂。

    浓墨重彩，饱含着墨汁，划在奏折上。

    朱砂在纸上划出重重一道。

    那颜色猩红刺目，正如外面，已经将要下山的残阳。

    夕阳如血。

    映着幽州天边殷红一片。

    兵士们的声音忽远忽近。

    帐内越发暗了。

    萧静姝未叫人进来。她起身，自己点燃一盏灯烛。温灯如豆，照着她眼前的折子。她沉默批阅着。直到不知何时，她手下朱笔一顿。

    一股细密而陌生的痛楚，从身体某处传来。

    那疼痛初时还尚能忍耐。下一刻，却突然以浩荡之势汹涌卷来，顷刻间，便传遍全身。全身的皮肉一瞬已经痛到麻木，仿佛察觉不到哪处是哪处，但下一刻，更加凶狠的疼痛却又强迫着皮肉恢复意识，冷漠提醒着人，它的存在。

    皮肉仿佛被人打散，又寸寸碾烂。

    本以为，这已经是世间极致。

    但下一瞬。

    骨髓深处仿佛化为齑粉，更加刻骨的，似要将人烧死的剧痛，在刹那之间，传遍全身。

    萧静姝低喘了一声。

    她伸手抓住身前案几。

    她用力极大，少见的，竟几乎有些狼狈。她急促呼吸着，指甲在硬木案几上划出几道带血的痕迹。腥甜几乎是在瞬间涌上喉间。她咳嗽了一声。

    有血，从她唇角溢了出来。

    血滴在奏折上。

    恰如溅下的朱砂。

    料峭的春夜。圆月上了枝头。外面有细微蝉鸣。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夜。

    是一个，任凭谁人，都不能如此大汗淋漓，痛不欲生的夜。

    但原来。

    是这样的痛。

    是比当初，在凛州山上寺庙时，风雪之中，她被瑟瑟冻醒，更深的痛。

    是比曾经，无数次被安神香侵染了神智时，为了保持清醒，她用匕首，一刀刀割破自己血肉，看着自己身上血肉淋漓时，更刻骨的痛。

    是比大河深处的极寒，飘摇沉浮着将死时更深的痛。

    是比火场之上，血肉焦糊，浑身狼狈，身上尽是血泡时，远远更无法穷尽的痛。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是这样的，他曾度过的一夜。

    草原之上。同样的圆月之下。

    夜色深深。大漠孤烟直。在不知是哪处的营帐之中。

    当有一人。和她一起，深入骨髓，如此，刻骨铭心。

    神智在此时，都几乎像是要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片恍惚的幻觉里，好像觉出，疼痛在慢慢消散。

    痛楚没了。

    但骨髓处，却似乎还怯懦地藏着惧怕。

    她能明显感觉到，肺腑仿若移位，纵使外表平静，但内里各处，全都在痉挛着颤抖——

    萧静姝慢慢抬起手来。

    手仿佛已经成了他人之物。

    她额上汗水淋漓。一双眼，却漆黑如墨。她静静拿过那颗药丸。看了片刻，她将解药放入喉中。

    温润清凉的感觉，划入喉间。

    便连浑身上下皮肉被踩踏过的滋味，也似是轻缓了些许。

    晨光熹微。

    今日，原来已经又是，新的一天了啊。

    萧静姝闭了闭眼。

    慢慢渗进来的阳光，为大帐镀上一丝清冷的暖意。

    眼睛被眼皮覆住。仿佛一片黑暗，又仿佛，窥见了许多，别的东西。

    而在这时，外面有兵士的通报声传来。

    “禀圣人，行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