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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她忽然,很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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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帐之中。

    春日,已经不是冬天那般昼短夜长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也一点一点,渐至西斜。

    萧静姝站了许久。

    而傅行,也在她身前,跪了许久。

    无人敢进大帐之中。

    良久,萧静姝深吸一口气,她道:“月圆香。”

    傅行心中如有什么东西,涩然拧过。

    眼前没有铜镜。

    但他却好像知晓,自己的狼狈。

    从他出口的那一瞬间。

    他已知晓。

    他,再不是那个忠心的他。

    或许早就不是了。

    从,在齐安林手中,护住傅容开始。

    从,瞒下齐新柔焚火的滔天罪孽开始。

    他还是那个纯臣吗?

    傅行哑声应了句是。

    萧静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月圆香……林五……这都是些……什么法子。”

    她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却又最终,没有说出更多。

    傅行艰难道:“臣早已探查过月圆香解药,还有月下芝之事。”

    萧静姝望向他。

    傅行说:“月圆香解药,除却西夷主部手中的那些,其他的,臣派人寻了,至今全无消息。而至于月下芝,月下芝百年才可成熟,年份不够,便无效用。草原上,如今也早已没有……年份那样久的月下芝了。”

    因为没有其他途径。

    所以,只能用这等法子,拿到仅存的解药。

    萧静姝久久不语。

    傅行咽下喉中涩意。

    他哑声道:“圣人如今,还要放韩元……回到西夷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

    给大帐外,也镀上一层温柔的黄昏的光。

    萧静姝站在那里。

    宽大的圣人常服,将她笼在层层权势的高塔中。她在里面,手握滔天权势,却抓不住,一个人。

    要送他回去吗?

    这是他,为她和他,选出的路。

    桑隼是什么样的人,萧静姝再清楚不过。

    阴狠,毒辣,心机深厚,又带着一股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凶性。

    解药若在桑隼手里,那么,无论用尽软硬手段,他都不会交出。

    而今桑隼以为,中毒的是羲和郡主和韩兆。

    而大良,若是愿意为了这两人和西夷和谈,先不说桑隼会不会对这两人的身份生出怀疑,单凭他知晓,原来几颗解药,就能控制大良局势之事,他都一定会将解药握得更紧。

    更不用说,倘若桑隼知晓,中毒的鸢娘,原来是大良圣人。

    那他极可能,甚至会毁去解药,并且将大良圣人命不久矣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以此,换来大良的混乱,也以此,为西夷赢来喘息之机。

    西夷的手段,萧静姝早在看到那张西夷绘制的,力破土地兼并的图画时,便知晓了。

    桑隼为了擒拿阿单狐,尚可以命都不要,更不要提,面对而今如此良机。

    而若是来硬的。

    大良大军攻下并州。

    那几颗小小药丸——

    桑隼,也一定会在大良兵士寻到他前,彻底销毁,从此,世上唯二中了月圆香的人,就再无丝毫生机。

    萧静姝向来理智。

    她近乎冷酷地思考。

    她的念头很快,仿佛不想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她知道,自己现下所想,全是对的,韩兆选的路,竟真是如今最稳妥的路——

    但在其中的某一刻。

    在她强迫自己思维转动,却又倏忽滞涩的某一刻。

    她知道,她不想让他走。

    她想用帝王的权势留下他。

    她想要在这一刻,压住自己的理智,纵容成全,自己荒唐的私心。

    萧静姝闭了闭眼。

    大帐已渐渐暗了。

    天真黑啊。

    不过半个时辰,便和先前,已是倏忽不同的情形。

    外面渐渐有火把点起来。

    零星着,透过大帐往外看去,便如落在地上的繁星。

    萧静姝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她低声开口:“就依他。”

    傅行抿了抿唇。

    萧静姝道:“他要如何,那便如何。今日之事,你,只做不知。孤亦……不知。”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

    大帐内未点灯烛。

    傅行抬头看她。

    那人仿佛笼在一层缥缈雾中。似在咫尺,又如天涯。

    傅行低下头来。

    他掩住眼中涩意,低声道:“那林五,圣人可还要留在身边?”

    萧静姝站着。

    她好像不知望着何处。

    直到天色几乎全暗下来。

    她轻声道:“留下吧。”

    “这样,他走得,倒能更安心些。”

    她顿了顿,又道:“你退下吧。孤未传唤,便不要让人进来。”

    傅行哑声应了是。

    他起身,往后,而后在大帐门口转身,离开。

    离开的那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圣人。

    年轻的帝王背对着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好像在亘古的黑暗中,始终未曾出来。

    傅行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

    月圆之夜才过。

    月只缺了一个极小的角。繁星明媚,外面,更是火把攒动,他能看到,再远些的地方,有兵士们聚在一起,几乎亮如白昼。

    但他知道。

    在黑暗中的,从来不是圣人。

    而是,而今的他。

    傅行离开了。

    萧静姝站在一片荒芜的大帐之内,往前走了几步,点燃灯烛。

    烛火跃动着。

    充斥着这方空间。

    她在案几后坐下。案几上,堆叠的,是层层奏折,那上面,是长安送来的事务,她每日都要处理。

    她眼前,便有一张奏折。

    她今日已经耽搁了许多时辰。

    她应当要看的。

    但她心上,却好像裂开了一个微小的口。

    那口仿佛不大。

    却有寒冷又温柔的风,一点一点,吹了进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从幼时起,就在不断被抛弃,不断失去,不断离开。

    她该早学会的。

    学会,抓不住的东西,就不要抓。留不下的东西,也不要留。

    人心易变啊。

    只有如此,才能冷硬着心肠,只靠着手里的权柄,便能度过荣华孤寂的一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又变了呢?

    萧静姝低下头。

    朱砂笔在奏折上划出殷红痕迹。

    在这一刻。

    世间万般都仿佛不在她身边。

    一个最理智,最清醒的帝王,在面对生死之时,哪怕是曾经无数次恩爱过的人,又或是曾真心疼惜爱护过的人。

    也应当,毫不犹豫的舍弃。

    便如她方才和傅行所说。假作不知,让最忠心的人,去做最忠心的事。

    便如曾经,萧远之之前,那位先皇。

    皇室秘辛,外人不知,但既已登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不会不知晓。

    当初,先皇薨逝之前,皇室上下,适龄皇子,血流成河。

    那时众人都以为,是皇子们为了夺位,相互倾轧,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都是被先皇杀死的。

    先皇手段毒辣,将一众素日宠爱的儿子们,几乎都杀了个干净,如此,才会让远在凛州的萧远之,有了登基的可能。

    烛火又燃尽了。

    她不叫人,便无人敢进来续。

    她坐在一片浩大的黑暗中,忽然仿佛想到,曾经,他在并州王府密道之外,和桑延商量此事的情形。

    风好像凛冽又温柔。

    温柔到让人酸涩,又想要微笑。

    世上多愚蠢庸碌之人啊。

    她从未打算过,要成为其中一人。

    黑暗无边无际。

    她握着手里一盏冷茶,在那一刻,她忽然,很想他。

    韩兆的营帐离大帐不算近。

    但萧静姝走在此刻的星空下,心里却是少有,一片安静。

    奏折还堆叠在案几上。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走了出来。

    一路上有兵士看到她。

    她微微摇头,令人不要跟随。

    时间已很晚了。

    兵士们大多都已归营。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当空的繁星。

    大营里,是还未来得及消退的肃杀之气。萧静姝站在韩兆营帐外。她明明站在一片黑暗里。

    但她好像未站多久,便有人,从营帐里出来。

    韩兆身上似是还落了帐里微薄的暖意。

    他身上披着营帐内的微光,站在门口,看着她。

    “圣人。”

    他望着她,低低地,轻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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