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杀意

    床帐之内，温暖如春。

    韩兆浑身上下，锥心刺骨的痛楚，再度排山倒海而来。

    他面上一片惨白，咬牙艰难道：“圣人……”

    他原本，今夜便该走的。

    今日白天，傅行过来，告诉他，圣人已服下解药，他如今，心无挂碍，应当早些回西夷，如此，才能想发设法，重新取得桑隼的信任，拿到接下来的解药。

    但他知晓，今夜，月将圆。

    今夜毒发，他必痛楚难当。带着毒在身上，他走不了多远，便可能被人捉回来。

    更何况，今日傅行告诉他，圣人在白日里，似有困倦之状。

    萧静姝身上先前受的伤已然痊愈。

    这等不太寻常的困倦，放在平时，或许没什么。但出现在今日，便让韩兆疑心，或许是服下解药的缘故。

    许多毒药，在吃下解药之后，解毒之时，都会造成些许症状。

    而韩兆若想骗得更多解药，便需在桑隼面前，将这些症状，都假装着表现完整。

    是以，他需得知晓，萧静姝这两日来，所有的异常反应。

    也正是因此，他才在傅行的帮助下，易了容，在晚上，顶替了守夜的侍从，来到萧静姝大帐之中。

    他不是没有渴望的。

    将易容泥土一层层覆在身上的时候。

    将那张苍白的面容，掩在层层遮盖之下的时候。

    他眉眼低垂，辨不出情绪。

    但他清楚。这是为大局，也是为，私心。

    夜清如水。

    圆月高悬。

    韩兆身上所有的利器全被收走。傅行就守在帐外。若他在控制不住痛楚的情况下，对萧静姝做了什么，傅行，马上就会冲进来。

    他只是守在帐外。

    他在夜里毒发。

    原来月圆香毒发的情形是这样。原本好好地站着，忽然之间，剧痛袭来，仿佛有一匹烈马，在四肢百骸内凶狠跑动，每一寸骨血。每一寸肌肉。每一寸，和心脏相连的地方。

    摧心折骨。

    痛不欲生。

    在剧痛袭来之际。

    他身形晃了一下。

    脑中的一切，仿佛都被这疼痛裹挟。他扶住身边的案几，强迫自己不倒下去。

    案几四角尖锐。

    他一时不察，磕到了身体。

    原本就未好的伤口，汩汩流血。

    他恍惚之间，摸到腰上的一片黏腻，方才感觉到，原来伤口再度迸裂。

    ……已经察觉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了。

    骨头都被攥紧。他无声急促呼吸。他咬牙强忍，眼前一阵黑过一阵。骨头在尖啸着想要蜷缩。他强迫自己眼神聚焦。

    ……他不能疼。

    他要看着她。

    他要看着她是否有任何异常。他要身体力行，在一片疼痛中，学她的影子。好为她，在西夷，在大良，护她，一世平安。

    韩兆面白如纸。

    而便在此时。

    他听到帐中响起一个喑哑的人声。

    那是她。

    她在唤：“水。”

    她渴了。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的脚步。

    疼痛是一波一波卷来的。

    他抬起手，竭力稳住，不让茶壶颤抖。

    清水倒入茶盏。

    他浑身已然汗湿。

    他靠近那帘帐。柔软帐幔碰到他易容后的手臂，他无知无觉。他咬住舌尖，嘴里血腥一片，那铁锈味，换来他强撑的清醒。他说：“圣人，水。”

    可圣人没有接过茶盏。

    圣人伸出手来，拽住了他。

    ……

    一切结束。

    萧静姝在一旁，沉沉睡去。

    韩兆将被褥盖在她身上。

    她睡颜安宁。

    烛火跳动。

    韩兆闭了闭眼。

    身上毒发的疼痛似乎熬过了这段时间，渐渐地，要消停下来些许。他先前便听桑延说过，月圆香的毒，不是全然持续的，而是熬过了一个时辰，缓下来些许，在你以为要好的时候，又会继续。

    这般一波接一波，才会最令人忍受不住，才能让人，丢下所有的坚持，成为那下毒的人，最忠心的狗。

    春夜的凉意仿佛后知后觉，慢慢涌来。

    韩兆系好腰带，穿上衣衫，走出大帐之中。

    傅行正在大帐之外。

    离大帐，约有数丈之遥。

    月色清冷。

    傅行转头看他。

    韩兆看到。

    傅行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汹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