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背刺
屋内很静。
几乎，落针可闻。
萧静鸾半晌没有说话。她的肩膀，慢慢颤动了起来。
“……死了？”
她喃喃地说。
忽然又笑了一下。
她说：“怎么会死呢？她活得好好的，怎么能当她是个死人呢？厉垚，你不是说，你喜欢她，她是你的爱侣吗？既然如此，你爱过她的啊，怎么能当她死了呢！怎么能这般善变，不继续爱她呢！”
她突然转过身来。
快步走到萧遥之身边。
“你说啊！”
她尖声道：“她怎么会死！你怎么能当她死！过去的那些情意就这样不值得留恋吗？……你就不怕她会难过会伤心吗？！……”
“可是，小人，也有心。”
萧遥之慢慢开口。
和癫狂的萧静鸾不同。
他面上始终平静一片，无风无波。他抬眼看着萧静鸾。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绝望，不断痉挛。
萧静鸾仿佛被这一句话生生砸下。
她双眼血红，怔怔望着他。
萧遥之道：“小人也有心。被她生生剜走，从此，小人便不知伤心是什么滋味，自然，也不能与她共情了。往事不可追。也正是因此，小人不信世间情意——”
他笑了笑，道：“所以，才会对那药，也无知无觉，无法，动情吧。”
他声音清冷而寂寥。
萧静鸾怔怔望着他，半晌，一行泪，忽然从她眼中落下。
“往事不可追？……”
她念了一声。脸上忽然露出茫然的，仓皇委屈的神色。
“往事……不可追……”
她喃喃地说。
慢慢松开掐着萧遥之的手。瑟缩着，蜷成一团。
她的身影小小的。
在烛光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可怜而无助。
她的声音又轻又痛。像最为委屈的少女，在大雨天里迷路，却久久等不到，要来救她的人。
萧遥之静静看着她。
方才，他胸口某处，彷如钝痛一下，沉闷而压抑。
方才对着她癫狂的神色，尚能处变不惊。但而今，她露出这等模样……
就像许久以前。
还在陈王府中时。
她犯了错事。不被陈王妃喜欢。她瑟瑟地缩成一团，那时的她，比之现在，还要幼小许多。她睡着了，也蜷在自己床上的一处角落里，被子几乎都要把她捂到窒息。那副模样，和她白日里娇俏明媚的样子，全如两个人。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
明丽开朗，只是她以为旁人会喜欢，所以故意表现出来的模样。
但他不敢戳破。
他怕自己戳破，她会再如小兽要缩回自己的壳般，惶惶不安，不可终日。他知道，她害怕。陈王妃对她态度寻常，她只是个女子，若是不被喜欢，不被重视，在王府里，便极难过得好。
他默默地看着她。
他想。她害怕，那他就慢慢地等。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等他到了那高位，将整个长安，整个未央宫，全都送给她。
那时，她身上有了那么多华冠。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啊。而他，在她身旁，和她一同站在高处，他永不会离开她。
到那日。她手中握着世间繁华——
她或许，就终于，不会再怕了吧。
在无数个夜里。
在无数个，为了夺位，为了谋逆，殚精竭虑，夜不能寐的夜里。
烛光下，无数个疲惫的时光里。无数个，双眼布满血丝的黎明里。
他闭着眼，克制不住，一遍遍幻想着，成事以后，她在长安皇宫里的光景。
那时的她，或许温婉娴静，或许依旧明媚如春风。
但她的笑，一定会比现在，要更真。
她以为她装得很好。
但其实啊。
真的想着她，念着她的人，又如何，能看不破她的伪装。
茅草屋中。
萧遥之闭了闭眼。
窗外有雨落下。
春雨簌簌。
一片昏暗中。他恍如回到那个雨夜。
那个长安皇宫的雨夜里。他心上的那人，蜷缩在龙床上，被子里，等着他回来。他一身重甲，披星戴月，带着冬夜的寒风踏上养心阁寝殿的台阶。外面有人禀报说，他陈王世子的身份，被陈王妃，亲口否认了。
他们没有路了。
那时，她也是在通红着眼唤他。
……
萧遥之低头，自嘲笑了一声，慢慢挪了过去。
“……夫人。”
他低声道：“夫人不会被丢下。”
萧静鸾仓皇着抬起头来。
她消瘦了。
下巴尖尖，挂着未尽的泪水。她看着眼前萧遥之易容后的脸。
“不丢下？……”
她抽噎着说。
“……是。”
萧遥之慢慢垂下眼。
他似乎听见有什么，在他心里慢慢绞动。让他慢慢地，一遍遍疼痛，搅碎肝肠。
他饮下胸中痛意。竟终于，伸出了手。
“夫人是山寨里的夫人。”
他道。
“那么多山匪，都是夫人的部下。小人不知夫人从前如何。但夫人而今，有这样多人……”
他笑了笑。对萧静鸾道：“这都是夫人自己争来的。夫人应当，再也不会被抛下了。”
他的声音很低。
萧静鸾惶然望着他。
她眼中是晶莹泪水。半晌，她突然莽撞地，倾身往前——
萧遥之猝不及防。
她好像不会接吻。
萧遥之心中似有一头凶兽肆虐。
她呜呜地，揪住萧遥之衣领。萧遥之喉结滚动。
砰的一声巨响。
屋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骤然踢开。
春雨霏霏，细密飘洒进来，带来外面的冷。陈樋脸上煞气逼人。他大马金刀，脸上是汹涌戾气，走进屋子里来。
萧静鸾动作僵了一瞬。
下一刻，她猛然推开萧遥之，面上苍白，站起了身。
“不是我！是他！他对我——”
她几乎没有犹豫，转身，指向了萧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