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赌气？
萧是大良国姓。
底下许多人，纵使不知道萧静鸾的名讳，但骤然听到萧姓，亦是面色一变。
韩兆猛然抬头。
他垂在身侧的手，手背上原本青筋暴起，现下，却慢慢放松。
桑延茫然不已。
而上首处，楼麟微眯着眼，重复了一遍萧静姝的话：“羲和郡主，萧静鸾？”
“是。”
萧静姝微微颔首。
她神色坦然，接受着他的打量。
楼麟又道：“韩兆知道吗？”
他的目光越过她，去看韩兆。
韩兆抿了抿唇。萧静姝面上似是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知道的。”
“韩大人就是知道我的身份，才会要帮我易容隐瞒，以免生出事端。去岁，我曾随萧遥之一同入大良皇宫，便是那时，我结识了韩大人。而后，我因着父王身死，萧遥之叛乱等故，不愿继续留在陈地，也不愿待在长安，便四处游历，直到前些日子，在幽州……再次遇到韩大人。”
她谈及这些男女私事，面上似有羞赧。
但声音并无紧张，全是坦然。
从接回陈王尸体之后，明面上，萧静鸾确实是再无踪迹的。
至于后来，萧静鸾毁容，假扮圣人，乃至被带到城楼上，用以威胁萧遥之，在旁人看来，其实也都不知道，那人便是羲和郡主，萧静鸾。
眼下，萧静姝说的话，便全然吻合了萧静鸾先前的轨迹。纵然楼麟起疑心，派人去查，也是如此。
“羲和郡主……”
楼麟望着她的脸，似在忖度。
而下首，韩骁俭的目光，亦在盯着她。
那目光如芒在背。纵使萧静姝没有回头，亦能感受得到。
但她一动不动，如若未觉。
过了会儿，楼麟忽然笑了一声。
他身子微微往后仰去，对韩骁俭道：“大将军，你也是大良人。你对大良皇室，应当有所知晓。此事，你如何看？你，可认得她吗？”
随着楼麟的话，萧静姝慢慢转过身。
她那一张眉眼姝丽，姑射清冷的脸，展露在韩骁俭面前。
她眼睫微垂。
便如一个最守礼的大良郡主，应有的礼节。
她可以确信，韩骁俭是没有见过她的。且若没料错，他应当也没见过萧静鸾。
萧静姝低着头。
下面，韩骁俭的声音沉沉响起：“这位姑娘，你说你是羲和郡主，但，我有一事不明。”
“大将军请说。”
“当初郡主入长安，曾失足跌入明渠之中，是现在的傅行傅大人，将郡主救出，因此，郡主曾在宫中，对傅将军百般示好。但不知现下，姑娘为何却是心悦我儿？且，若我没记错……真正的羲和郡主，应当脸上，有累累伤疤才是，又怎会如姑娘般，脸上光洁无匹，全无半点伤痕？”
韩骁俭面上阴鸷。
他紧盯着萧静姝。
而下一刻，萧静姝错愕抬头，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
“伤疤？！”
她似是觉得好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以前确实因为一些意外，脸上划过几道小伤，但是都已经痊愈了，只有凑近看，在阳光极亮时，才能看到些许痕迹。大将军为何会说出‘累累疤痕’之语？……而且傅将军那件事，也早已过去……”
她说着话时，目光飞快看了韩兆一眼，又收回：“……我现在心悦的，便只是韩大人一人而已。我不知道大将军是从哪里得知的伤痕和傅将军之事，但我确信，我从前，是未曾见过大将军的……等等。”
说到一半，萧静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她脸上浮现出讶异神色，犹豫道：“这些事……会不会是，许寿同大将军……说过？”
“许寿”二字一出，韩骁俭面色骤变。
萧静姝却像是想通了什么般，恍然大悟起来：“对！我想起来了。之前许寿就曾在萧遥之身边做事，我有回因为意外，伤了脸，生怕留疤，便请许寿医治。许寿大约怕担负责任，便不敢保证，只说女儿家脸上皮肤娇嫩，破了口子，留下累累疤痕，也是可能的，我那时害怕极了，但又不敢流泪，生怕会惹得伤口溃烂……后来，许寿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逃走，找不见了，而在他走后，我的伤口才慢慢治愈，我就忘了这事。现在大将军一说，我才想起来，从来，以为我会毁了容貌，治不好的，就只有许寿一人，是不是他告诉了大将军，才让大将军现在用这种由头，来怀疑我？可是……大将军，许寿他就是个鸡鸣狗盗之徒，他惯会说谎的！他骗了我，更骗了王，您又怎么能相信他，而污蔑我呢？难道说，大将军还对这样一个叛逃之人念念不忘，信任看重吗？大将军身居高位，又被王器重，您信错了消息，若是再将这些假消息告诉了王，那岂不是令王也会看错人，错信人吗？便如方才您说的话……您先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告知王的呢？”
她话语不疾不徐，却咄咄逼人。
这话一出，下首许多人便都变了脸色。
萧静姝直直望着韩骁俭，她七情上面，似是说到气急，难以掩饰。
但她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知道，韩骁俭之前，当然是没有告诉楼麟的。
否则，在楼麟看到她，而她冒用萧静鸾身份的那一刻，楼麟便会对她提出疑问。
许寿帮助萧静鸾的计划失败了。韩骁俭不告诉楼麟其中细节，是人之常情。否则，便是在表露自己的无能。但眼下，许寿才叛逃，韩骁俭又相信许寿，且曾隐瞒情报……
那其余众人，要作如何想，便是看各人，自己的心思了。
而她，需要扮演的，便只是一个有些骄傲，却无大城府，好被控制，不被提防的羲和郡主，如此而已。
下首众人目光不善，有许多人，都怀疑看向韩骁俭。
楼麟的目光，亦微微阴沉起来。但他望一眼韩骁俭，目光却又收回到萧静姝身上。
萧静姝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抿了抿嘴，犹豫一番，又看了韩兆一眼：“……大将军见谅，我方才情急，着急证明自己清白，是以口不择言了。只是，傅行之事，更是胡说。我昔日是被傅行救了不错，那时我见他英武，加之因落水，被他贴了身子……我，我是想过要同他……但他对我不假辞色，又多次冷脸，下我的面子，我好几回气急，还是韩大人宽慰的我。也正是因此，我才同韩大人有了交集。我早就不喜欢傅行了，为着这事，韩大人已经没少误会我，和我置气。便是在并州，也是如此。我瞧不惯许寿，觉得他是小人，但韩大人却偏要和他相交，我同他私下争吵，他便拿昔日我和傅行的那一段来堵我，我们闹脾气，他便……便折腾我。至于二将军，也是我的过错。是我和韩大人赌气，便同二将军有了些交往，令他误会了。今夜在房中，韩大人……他误会我和二将军真有了首尾，便，便用了些不入流的法子……二将军在屏风后，一直听着，刚刚王和其他人误会，我想要澄清，但又怕出声，会惹事端，更何况，我到底是个女儿家，要我亲口说这些话，实在艰难。但现在，话已至此，我便想着，索性都说明白了，韩大人，我同二将军，其实并没有，并没有……”
萧静姝声音渐渐低下来。
她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眉目含情，望着韩兆。
这样的神色，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沉在儿女情长里的普通女子，无人会将她和执掌天下权的大良圣人，联系在一起。
一切都圆过去了。
一切都说得通。
这是一张和大良圣人画像有八九分相似的脸。
却也是一张和大良圣人画像，全然不同，一眼便能叫人辨认出来的脸。
楼麟眼眸深邃，似在沉思。
韩兆抿唇不语，只默认着萧静姝的话。
而下面桑延，不敢置信，目瞪口呆，从先前萧静姝报出身份开始，他便一直是这幅模样，似是从未动过。
“……羲和郡主，萧静鸾？”
他喃喃说着，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和韩兆赌气，才和我交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