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心动
屏风隔了两层。
萧静姝掀开床帐一角，也只能极隐约地看到，一团模糊黑影，似在屏风之后。
她知晓，那是桑延。
决意诛杀许寿之后，她便和韩兆在手心悄自笔画传意，事情宜早不宜迟，趁着楼麟和韩骁俭还未回来，立刻动手，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韩兆下午才见过许寿。
要令人不怀疑韩兆，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地位足够高，又足够好骗的证人，能够证明，许寿失踪之时，韩兆并不在场。
眼下并州城内，以桑氏兄弟为尊。
而这证人的最佳人选，便是桑延。
是以，黄昏时刻，韩兆便去寻了桑延，同他说，因着隐瞒身份之事，自己对他颇有愧意，邀他过来房中一同饮酒。待到桑延半醉之时，韩兆再趁机提出，今夜时间已晚，不若，桑延就先宿在小榻之上，等明日酒醒，再回去。
桑延只犹豫片刻，便彷如下定决心般，点头应下。
而后，便有了此等情形。
屏风之后。
桑延心情并不平静。
这小榻也被收拾得干净利落，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躺着，甚至比他房间里犽哲马虎铺就的床，还要舒服些。
他向来心大，从不失眠。
昔日在草原上，战时行军赶路，不好搭帐，直接在石头上也能睡一觉。他年轻，又身体强健，这般一夜，第二日早晨起来仍会精神抖擞。但此刻，躺在大良织娘做出的柔软床褥上，他竟有有些睡不着。
他脑中，犽哲的那句话又冒了出来。
“……她一定是对您那朋友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那时的他，愕然之余，又忍不住有些高兴。高兴之后，又忍不住板着脸，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也就几面的功夫，怎么就情根深种了呢！
虽说他知道自己样貌英武不凡，但鸢娘，她毕竟是韩兆的女人啊！
他对韩兆骗他名字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
于他而言，韩兆仍是个少见的，功夫极好，极对他性子之人。
鸢娘是韩兆用决斗，又用了珍贵的军功换回来的。
而且为了她，韩兆还去找大哥，要了桑耳服侍。若是鸢娘真跟了他，那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韩兆？
那些大良女人，不是都讲究什么好女不二嫁，从一而终吗？
怎么到了鸢娘这里，反而如此奔放直接？
桑延面上忧愁。
但心里，那点跳动的欢喜，又忍不住一簇一簇，跃上来。
……都是因为自己太英俊了。
虽然韩兆比他白些，看着更秀气些。但经历了战乱的女人，当然会对他这样粗犷强大的样貌，更加中意。
也不能全怪鸢娘。
她也是情难自已。
他心中纠结一片，挣扎一片。一时觉得鸢娘不该，一时又觉自己应当找鸢娘说清楚，让她莫要行此事。又过一时，方才犽哲春宫册上的图样又倏忽涌到他脑中，他情不自禁，想到鸢娘雪白的手臂……
脑中混乱不堪。
他少有如此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而恰在此时，韩兆突然上了门来，言道是要邀他去他房中喝酒。
他房中，有鸢娘。
桑延立时想到这一点。
韩兆应当知道的，自己对他的不满早消散了，否则，也不会肯派吴婆子过去。
但他还是来找自己喝酒。
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中冒出。
韩兆这次过来，会不会，其实是鸢娘授意的？
……鸢娘想要多跟他接触，却又有些害羞，不好直说，这事，他早就察觉了。
先前碰到她被调戏，自己解救了她之后，曾出言问她，要不要送她回来。
其实以鸢娘都敢威胁犽哲的气势，她哪里需要自己陪同？
而且，中原女人不都很避讳孤男寡女独处，说是这样，会损伤女子的清白名声吗？
草原之上，男女奔放。
是以，他问那话就是随口而出。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但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见鸢娘眉目沉静，平和道：“好。”
……她都不顾清白名声了，非要装作柔弱模样，要他送她回去。
就是为了跟他多待一阵。
直到快到门口，才不舍地告别。
而到现在，才多久功夫，她就又想自己，迫不及待鼓动韩兆，来叫自己喝酒吗？
桑延心里有些发热。
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和愧疚。
他不想这愧疚被韩兆看出，虚张声势地挺起胸来。
他有些不自然，又带着渴望地说：“……这不方便啊，鸢娘还在房中，她是女人，她要是看到我去……”
他说到萧静姝。
韩兆怔了一下。
但而今，要杀许寿，桑延今夜，当在他屋中。
韩兆道：“鸢娘怎会介怀。她的病症，是二将军叫了吴婆婆过来，才有希望的，她自然也不会将二将军看做外人。”
他话才落。
桑延眼睛亮了一下。
看吧！
他就说！
果然是鸢娘想叫他过去，又面皮薄，鼓动了韩兆来说！
大哥老说他心思粗笨，不通世故。
但其实他心里一片明镜！
他都能想到，鸢娘是怎么弯弯绕绕跟韩兆说的话。她一定是说什么，二将军年少英雄，该多亲近，对日后有好处。这些官场话语，他也都明白！鸢娘说话的时候，一定也是满怀期待，却又不敢表露……
也就是大良女子，能有这么多崎岖心思。也就是他，能分辨出她的情意！
只是，他能察觉出来。但眼前的韩兆，却似乎一无所觉。
……哎，自己连这方面，都比韩兆聪明，也难怪鸢娘想要舍下他……
桑延脑中，似已勾勒出鸢娘摆好酒菜，痴痴等他的画面。
他心中又得意又有愧，脸上表情，也跟着有些复杂。
韩兆只觉他今日有些怪异。
莫非他今夜有别的事情？
桑延不在房中，他便不好悄自出去动手。
若是眼下怂恿过狠，也怕到时引人怀疑。
这样，就反而不如把计划推到明天了。
韩兆心中快速思量着。
他道：“若二将军今日不便……”
“便的！便！”
他话未说完，就见桑延赶忙出声。
桑延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他佯做无事，走下台阶。只有耳根处的一点红，藏在夜色中，叫人看不出来。
……一个女人，这么辛辛苦苦期待着，也不要辜负了她。
反正，反正自己也就是去喝酒，也不做什么，也不会对不起谁……
桑延心里想着。
但脸上，却忍不住更加滚烫。
他不敢在门口的亮光中多待，只快步往前，往韩兆屋子的方向走去。
“咳……不是要喝酒吗？那，那这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