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桑延虽地位不比桑隼。
但他武功高强，且更平易近人，是以，在军中威望亦高。
那几人大约知晓桑延对韩兆甚是看重，见他过来，登时一个个面露心虚，往后退了一步。
“二将军。”
萧静姝又唤了一声。
桑延有些不大自然，“嗯”了一声。
他转头，严厉望着眼前几人：“你们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
那几人不敢答话。
只胡乱应着，对桑延陪着笑脸。
桑延目光又望向萧静姝。
他眼中稍有些紧张，被他强自掩饰着。
“鸢……姑娘。”
在看到萧静姝面容的一刹，他喉咙不自然滚动了一下。
他道：“方才他们对你……”
“只是寻常口角。”
桑延话未说完，萧静姝已然开口。
眼下这处是西夷人的地盘。这桑延对韩兆虽看重，但想来，却不会肯为一个女人，惩戒手下的兵士。
且西夷对大良人仍是排斥居多，否则，韩骁俭和许寿，也不会在西夷军中，常年带着面具，以树威信。若她真在桑延面前，告了一状，哪怕桑延碍着脸面，罚了这几人，但往后，她和韩兆，一定会被更多西夷兵士惦记上。
就算那些人不敢再下手，但，那些眼睛，也一定会常常盯着他们。
而要逃走，那她在西夷军营中的存在感，便需低些，再低些。
直到其余人，都注意不到她，也都想不到，她一个女子，也会跟韩兆改头换面，上战场，才是最好。
是以，与其不依不饶，不如息事宁人。
桑延听她话语，显见地愣了一下。
萧静姝道：“原就是寻常口角，我胆子怯弱，怕生事端，看到二将军，才口不择言，说出‘救我’之语。二将军勿怪。”
她语气从容。
平静望着桑延。
被她那双眼直直看着，桑延脑中不期然，闪过方才，在屏风前看到的那幕。
……那幕是桑耳没错。
他心中亦觉晦气。
但当时脑中所思所想，那些被他压下去的绮丽念头……
却是因着，眼前这人。
桑延只觉自己耳根有些发热。
他唯恐被人看出端倪。
赶忙转过头去，胡乱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好把耳后遮掩得彻底些。一边恶狠狠，对那几人道：“……不好好练兵，在这处找女人的麻烦！都去领十军棍！”
“十军棍？！”
为首那人愣了一下。
才想反驳。
桑延凶狠的目光已经瞪了过来：“怎么，还不去，是想跟我比划比划吗？”
他手扶上腰间长刀。
为首那人哆嗦了一下，赶忙应声：“我去！我们这就去！二将军，你别生气了，脸都气红了……”
“……”
此言一出。
桑延脸上红色更甚。
他抬高声音，目光更加凶悍：“闭嘴！知道了还不快滚！”
“滚滚滚！这就滚！”
那几人屁滚尿流。
没一会儿就悉数快步跑着离开。
偌大湖边，顷刻之间，便只剩下萧静姝和桑延两人。
桑延无端有些紧张。
他面上热度还未下来，不敢去看萧静姝。
湖面上，还有些未化开的积雪。
他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管许多，弯腰抓起一把积雪，往脸上糊去。
积雪冰冷。
脸上的热度仿佛被这雪稍稍降下。
他清了清嗓子，看萧静姝还在边上，微有些尴尬，不自然整了整袖口：“……都是被那帮东西气的。”
“……嗯。”
萧静姝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桑延看着她手上的药包，愣了一下，旋即响起，她是去吴婆子那处拿药了。
吴婆子是大良人。
并州王府被西夷人占了之后，原先好些的房屋，都被征用，原来的王府侍从侍女，还有医婆之类，都只能住到最偏僻的下人房中。
也正是因此，萧静姝回来，才会路过此处湖泊。
西夷之中，对韩兆有意见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桑延犹豫一下，出声：“这里地偏，要不……我送你回去？”
……
等送完萧静姝回房，又回到自己屋中，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方才送人的一路上，桑延都是嘴唇紧抿，死命绷着脸，摆出一副再正经严肃不过的模样，竭力让自己忽视，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但耳边萧静姝的脚步声。
她被风吹起的裙裾。
还有路过的西夷兵士唤他“二将军”时，看向他身侧的眼神。
却都在明明白白，显示着那人的存在。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屋外，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而现在，回到自己房中，就见犽哲正拿着本书，正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犽哲向来贴身侍奉他。
是以，在并州王府中，他们二人，也都住在同个小院内。他住正房，犽哲住在厢房。
犽哲看那书看得入迷。甚至未发现，桑延已经回来。
这倒是奇怪。
西夷无书。
而犽哲同他一般，向来对大良那些所谓圣贤之书嗤之以鼻。
桑延默不作声往前去，朝犽哲正看的书上瞟了一眼。只见那书上，色彩丰富，栩栩如生，竟画的，是一对彼此交缠的男女。
桑延呼吸停了一下。
而此时，犽哲也感觉到身边异样。
他面上一僵，赶忙把春宫图册合上，转过身去，看向桑延。
犽哲脸上还有些未褪的红潮。
桑延知晓，犽哲向来好女色。
昔日在西夷，也常找妓子寻欢。后来到了大良，更是如此。以至于他腰间，甚至随身都会带着令女子情动的药物。
桑延不好此事。
但，属下喜好，他并不干预。甚至，从前他进犽哲屋中时，还曾隐约撞见过他和女子办事。那时桑延也只是退出，心中却并无波动。
都是男人。
私下里也议论过这些事。
不过是些女人。不过是春宫图册，他撞见，本不当太过尴尬。
但看到方才图中女子雪白的手臂。
他脑中无端响起先前，萧静姝垂在床帐边的手。
他脑中轰的一下，有些发热。
竟是连斥都未斥犽哲一句，转过身，回到案几旁，抓起上面茶壶，一股脑灌了下来。
犽哲面上有些稀奇。
看春宫图册本不是大事。
这图，还是他来寻桑延不在，在这房间原主人的桌后寻得。
他从前未曾来过中原，也未曾见过中原的春宫画像，加之自己又好此道，是以，才一时入了迷。但他身为斥候，原做的便是查探敌情之事，现下因看画专注，连人到身边都未觉出，按理，桑延是该训诫他一番的。
犽哲看着桑延的脸色。
桑延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犽哲心中稀奇。他试探着走上前去，却见桑延面上挣扎，突然抬头看他。
“犽哲。”
桑延开口。
犽哲赶忙应声。
桑延道：“……你曾有过许多女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你是不是都了解得很？”
他的语气，不像发怒。
犽哲不知他要干什么，犹豫着，点了点头。
桑延又是沉默半晌。
过了会儿，他面上挣扎，终于还是开口：“那，我有一个朋友，这两日，遇到了一些事。有一个女人，她被人胁迫，原本可以自己逃脱，却在看到我那朋友的同时，忽然假装逃不掉，来求那朋友相助。这……是什么原因？”
“原因？”
犽哲稀奇地坐了下来。
他只略思索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二将军，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那女人当然是喜欢上您了！”
桑延面色一变。
瞪眼看过来。
犽哲赶忙改口：“喜欢上您朋友，您朋友。您跟女人接触得少，不知道，那些女人，一个个再身强力壮，有了看上的男人，就喜欢在对方面前假装无力，让男人帮她做事，帮她克敌。平日里，能几刀砍死一匹马的女人，这时候，甚至会装得连刀都拿不起来。说起来，二将军，那女人是谁啊？也是咱们军营中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
桑延彷如未听到他最后的问话。
他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可是，他们之前的接触并不算多。而且，那女人也有别的男人……”
“那就是您那朋友太过英俊勇猛，那女人变心了！男人都有变心的，女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对了，二将军，您那朋友出手救了女人后，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朋友本想惩罚那几个胁迫的人，但女人反而为他们求情……说只是平常口角……”
“那就更是了！”
犽哲一拍案几。
被他放在上面的春宫图都跟着颤了两下。
犽哲笃定地道：“这还不够明显吗？正常女人，有人胁迫她，有了机会，当然要惩罚回去，好让对方不敢再欺负自己。但这女人反而求情，那肯定就是希望下次，再有人能欺负她，然后，她好再向您朋友求助，这样，才能惹您朋友怜惜！而且，这样一来，您朋友和她的相处机会就多了，她再感谢一番，一来一往，来来往往，这好事，不就能成了吗！二将军，要说之前您说的，她只是假作不敌，那只能说明，她喜欢您朋友。但现在，她居然还为胁迫之人求情……那可以见得，她对您朋友，那已经是情根深种，非他不嫁了啊！”
犽哲兴奋说着。
桑延却已是僵在了原地。
“情根深种，非我不嫁？”
他傻愣愣地说着。
半晌，他捂住脸。
他一时纠结挣扎，一时又有些忍不住有笑，要从指缝间溢出：
“是，是这样吗，这不太好啊……”
……
桑延在房中心绪万千。
而与此同时。
并州王府的另一侧，许寿房中。
韩兆手上握着一盏微凉的酒水。他坐在许寿对面，慢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