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到底是谁？
高大的身影朝着萧静姝压进。
这一瞬间，在浓郁熏香的房间之内，他好像恍惚中，又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
那香气极淡。
却从他第一次见她起。
在寝殿之中。
在他的小院衣柜之中。
在小溪旁。
在树林里。
在每个独望明月的孤寒清冷里。在夜来幽梦忽还乡的每一声滴漏声中。
他鼻尖似有这股清凌凌的淡香。
让他忽而梦回，如到当初。
周遭的空气极冷。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犽哲。
犽哲的手触到韩兆衣角。萧静姝盯着他的眼。
韩兆微微低头，同她对视。
在挤进来的些许月光之中。她看到他陌生起伏的轮廓。还有他那双漆黑眼中，她从前，不曾见过的阴翳。
月光稀薄。
但她仍看到了，眼前这人的右眼中，有一块墨黑色的翳。
易容之术，可以改变样貌。
但唯有眼睛，无可休整。
这不是他。
萧静姝微微凝眼。
而与此同时。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喊。
萧静姝后背受伤，她手上本就不稳，是在强撑。骤听声响，她下意识绷劲，但浑身力气原就不好用，用力之下，她手上长刀微微一颤。
而就在这时，犽哲忽然叫了一声：“阿大！”
萧静姝迅疾抬眸。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腕上便忽然一痛。长刀从她手上飞落，她下意识伸手，就要凶狠去抓犽哲。犽哲身材瘦小，一个闪身避过她，下一刻，一只粗粝的手，骤然钳住她的手腕。
那手如铁箍。
她被缚住，动弹不得。
是那人。
那有一双，几乎让她错认的眼的人。他出手，救下犽哲，制住了她。
韩兆半跪在床上。
萧静姝被他逼到床尾，动弹不得。
犽哲站在一旁，摸了摸自己染血的脖颈，眼中迸出几分戾气。
他道：“阿大，你不是说这女人喜欢你吗？怎么野成这样？”
韩兆离她极近。
黑暗中，他能听到，她的呼吸。
他哑声道：“是。大约是她醒来，看不清人，紧张之下，忘了是我。”
犽哲哼笑了一声。
眼前女人的模样，明显和韩兆说的有所出入。
但韩兆看样子，看上了这女人，他也不愿故意说破。
犽哲转头，看一眼桑延。
桑延的目光还定在韩兆二人身上。
犽哲记得，桑延是看中韩兆功夫的。
而若要收归韩兆为桑延之用，便需施恩，也需施压。
犽哲眼珠一转，开口：“阿大兄，不然这样。这女人野性难驯，你用起来也是费事。我帮你弄个好东西，保证之后，她就乖乖全听你的，再不敢有二心。”
他说着话，嘿嘿笑了两声。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布囊。
那囊中有一个细小瓷瓶。他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丹丸，走上前去，欲图塞入萧静姝口中。
萧静姝目光阴冷，闭口不动。
犽哲心中郁气更盛。他那双粗糙的手钳住萧静姝下颚，就要迫使她张开下巴。
韩兆单手困住萧静姝，另一只手挡在犽哲身前。他低声道：“犽哲。”
“嗯？”
“我说了，这是我的女人。”
韩兆声音低沉。
还带着战场杀敌之后的哑意。
“……”
犽哲面上不大好看。他道：“阿大，你是一定要护着她？这也不是什么毒，是我想要帮帮你。她把我弄成这样，我让她吃下这个，不为过吧？再说了。”
他冷笑了一声，看向韩兆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不过一个大良女人，你想要到手就算了。但你对她这般看重，你对她莫非……”
对于和大良人的交集，西夷兵中，向来敏感。
倘若他对萧静姝表现得太过上心爱重，不免引起他人怀疑。
韩兆沉默片刻。
犽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韩兆忽然开口：“给我。”
“嗯？”
犽哲诧异。
韩兆未再多言。他伸手，从犽哲手中，拿过那颗丹丸。
丹丸圆润而光滑。
韩兆未作犹豫，将丹丸含在自己唇间。
犽哲呼吸微滞。下一刻，他便看到韩兆倾身低头，吻在萧静姝唇上。
待到分开之时。韩兆唇间的丹丸已然消失不见。他唇上，有些许鲜血。他擦拭干净，面色平静看向犽哲：“方才的喂法，喂不进去的。”
“阿大你……”
韩兆的目光，平静而坦然。
犽哲望他片刻，忽然失笑。
“行了。”
他拍拍韩兆的肩：“真是，还是你们会玩儿……行，是我多操心了。你在这里慢慢享受吧。我先走了。”
他说着话，将先前曲起放在床上的那条腿放下来。
他转身，同桑延示意。
桑延转身之时，回头看二人一眼，随后未再停留，只和犽哲离开。房门被犽哲贴心关上。倏忽之间，房间之内，只剩下韩兆和萧静姝两人。
萧静姝被他禁锢在床尾和墙壁的狭小空间之中。
床帐一半挽起，一半垂下。
他的阴影悉数笼罩在她身上。
她仰头看他。
方才那一下。他蛮横地低头，同她亲吻。但无人知晓。那颗丹丸，从始至终，他都未曾送入她口中。
他自己吞下了丹丸。
她审视着他。
而韩兆未曾一语。
犽哲的丹丸，起效了。
他转头看向门外。
那处，似有一阴影还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极有可能，便是桑延或犽哲。
若是他们。他们以为，萧静姝服下丹丸，而她又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此时此刻，他不能不动她。
只有动她，才能让他们，彻底打消怀疑。
韩兆闭上眼。
下一刻，他伸手将那一幕半挽起的床帐放下。
一片黑暗之中，他能看到她的眼。她目光冷清，一如从前。他身上的汗水淋漓滴在她身上，他皮肉之间，还有未彻底散去的血腥气。
犽哲给的丹丸，比之先前陈地之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自己吞下，是权宜之举。
但如今，他却无法以这般状态，离开房间，让犽哲桑延等人，看出不对端倪。
床榻柔软。
但却算不上太大。
先前锦被被胡乱堆叠在一边。他便连侧身，都没了太多空间。
他狼狈不堪。
曾经，长安皇宫，养心阁小溪旁，她教过他。
而今，他虽在她身侧，地位身份和那时倏忽迥异，但他如当初的青年。
他用她教过他的法子，竭力压抑住，那些汹涌的浪潮。
“……别看。”
他的声音低哑而艰涩。
她看着他。
看着他凌乱眉眼。看着他滴落汗珠。看着他笨拙动作。
最后的时刻。
他低下头来。
正对上她平静的眼睛。
他喉间骤然一紧。
他覆住她的眼睛。
“……别看。”
他艰难地说。
“……不要看……”
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她的手，微微蜷缩着，在她的头顶。
那一刻。
他咬紧自己唇瓣，艰难仰头。
而他身下。
他听到她的声音。
“阿大。”
她唤他。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