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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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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瞬间,萧静姝几乎要以为,那人,便是韩兆。

    但下一刻,桑隼身后之人齐齐拔刀,长刀出鞘,锵然之声齐鸣,无数利刃,直指向大良大军。

    萧静姝回首。

    这才注意到,原来方才,桑隼出言太过激烈荒唐,傅行和他身后之人,不知何时,已提剑举弓,对准对面。

    他们都伤不到对方。

    但空气之中,刀枪铁鸣之声,杀伐肃杀之气,却不比战场上,少上分毫。

    萧静姝骤然再回过头。

    对岸一众拔刀之人中。

    她竟再找不到,那起手之势,和韩兆一样的人。

    天地高远。

    大河被冰封了一半,另一半,被肃州守军破开,无数浮冰之下,能听到缓慢的,汩汩的水流。

    时间仿佛凝固。

    倏忽之间,那河流暗涌之声,被刀剑齐鸣的声响掩盖。

    恍惚之中。她耳边再度传来兵士们愤怒叫喊:“杀退西夷!杀退西夷!”

    ……

    是啊。

    杀退西夷。

    她解下大氅。

    随手递给身边随侍的侍从。

    寒风猎猎。

    击打在她脸上。

    萧静姝冷然出声:“桑将军。”

    桑隼在对面扬起眉。

    萧静姝道:“若孤是为萧氏私欲而战。那幽州城外,那一片片京观,他们在西夷‘不杀’的恩德下,宁可身死,也不屈服,你以为,他们所为,难道,也只是萧氏吗?”

    桑隼微微眯眼。

    萧静姝的声音稳而平静。有兵士离她近的,在她说完一句话后,便立时将话语大声重复,让这声音,传遍整个大营。她说:“百姓过活,是需衣食。但这衣食,却不能是从外族嗟来之物。大良偌大。官员亦有贪腐,是人皆有私心。但庙堂之上,孤治土地兼并,乡野之中,更有无数清官,为国为民,死而后已。孤之所为,他们所为,莫非也只是为了自己?孤是圣人,西夷在边关如何,孤都可在长安高枕无忧。但孤以身犯险,来到此地,便是为了百姓。为了大良千千万万百姓。若百姓只求性命,若官员只求富贵,若孤只求偏安一隅,在长安醉生梦死,若这些人,全只顾自己安稳,不顾国破家亡,那大良,不需你西夷染指,便自将四分五裂。但事实,并非如此。孤、孤之肱骨栋梁、孤之子民百姓。孤那些为国而死,在幽州城门,被你等堆起的京观……”

    她目光沉郁,缓缓道:“都是为了,让大良百姓,能在大良的国土之中,安居乐业,海晏河清。他们和孤,共同所有之物。自然是你西夷之人所不能明。那物便是,风骨,气节。”

    “……那物便是,风骨,气节。”

    萧静姝的声音被无数兵士传着。

    落在大营各处。

    一些原本因桑隼之话,略有踌躇的兵士,听了此言,登时重新激动起来。

    “圣人圣明!”

    有浩大声音,从不知何处的角落传来。

    那声音愈来愈大,渐至弥漫。大良兵营中,一片慨然之声,声势震天,士气汹涌。

    大河对岸,桑隼面色沉郁,冷哼一声,眯眼看来。

    “大良圣人,巧言令色,好手段。”

    桑隼阴恻恻地说。

    他的目光扫视着对面众人。

    “只希望,大良圣人,到了战场上,还能如此……”

    他的声音湮灭在空气中。

    萧静姝身后兵士皆看见,桑隼马蹄扬起,战马嘶鸣一声,转身朝幽州城内而去。欢呼声越发撼天,大河对岸,只余下许多战马扬起的尘土,飘散在空中,还未落下。

    萧静姝回到大帐之内。

    兵士们士气正盛。傅行进来,和她说,趁此机会,正可一挫西夷锐气,待到明日,便先进攻幽州,将幽州拿回来。

    此处和幽州只隔一条大河。

    西夷人不善水。

    是以,河内若有什么动静,大良大军也能及时察觉。大良大营设在这处,其实,反而最为安全。

    而肃州和幽州之间,除了大河相连,其实还有一座高山。西夷多是骑兵,不善上山。但今夜,借着夜色,大良步兵从山边过去,萧静姝仍留在大河这边镇守,等明日步兵进攻之前,大营这边,便佯做要以船只渡河进攻,将西夷兵力引到河边来,如此,声东击西,便可打西夷一个措手不及。

    萧静姝应允。

    傅行退下。

    大营深处,步兵正在绕一条小道,往幽州城而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残阳如血,傅行带领着兵士,在大河边生火做饭。他所做的,是十万人的饭食,如此,西夷探子往这边看,也绝不会猜到,已有步兵离了大营,往幽州城内进发。

    又过了一阵。

    外面的火堆已经熄灭大半。

    天色,也已全暗下来。

    宁海潮等人,在大河这边伐木,制造着动静,便仿佛要以木筏船只渡河,以图迷惑西夷之人。外面是声声砍伐之声。萧静姝大帐之内,烛火盈盈。她在帐中看了许久军报和地图,直到弯月高悬,她熄灭烛火,躺了下来。

    时间已近春日。

    外面,却仍如隆冬。

    大帐外,有傅行亲信看守着。帐中炭火融融。她躺在一片被褥之中,闭上了眼睛。

    周身似冰似暖。

    她独自在这帐中。在这从未来过的,边关之地。

    不期然,她梦到了他。

    已有许久未曾梦到过他了。

    他刚离开时,她常做梦。

    梦中情形光怪陆离。一时是他低头,跪在她脚下。她微微弯腰,用手抬起他的脸。

    那一双眼,漆黑汹涌。

    如有暗流,在其中嘶吼冲撞。

    下一刻,又仿佛是他站起身来。

    他在她身边,为她研磨。

    她腰上系着的,是冰冷的独山玉。一片晦暗之中,她听到外面簌簌的,风吹枯叶的响。

    她看着他跪在天地之间。

    跪在漫天神佛之下。

    跪在她的身前,跪在她的,脚边。

    他唤她,圣人。

    他说:“臣知,臣愿。”

    ……

    梦无边无际。

    似在拉扯着她,进入越发深重的深渊。骤然之间,梦中,她好像忽然身处一片茫茫白雾。她走了许久,雾气终于退散,她看到宫道尽头,他的一张眉目隽永,眼如深潭的脸。

    他在极远的地方。

    他身上,是一身青色宫袍。

    他身上好像有伤。烈火冰雪,一层层在他身边涌。他周身如有无尽怒涛,他踏着那层层荆棘而来。

    他手上握着长剑。

    他彷如,从尸山血海中走来。

    长剑滴血。

    他哑声问她。

    “圣人,臣愿,您,愿吗?”

    她好像忽然不站在实地。

    她周身飘飘渺渺,她能闻到,那日宫道之上,清凌凌的茶花香。

    “不愿了。”

    她说。

    “若早知有今日。”

    倒不如,从来未得。

    萧静姝在大帐中慢慢睁眼。她看着大帐顶端——

    那个人。

    那个桑隼身边的人。

    天下武者,起手之势,常常相同。

    她只是花了眼。

    却在梦中,梦到了久违的梦境。

    周身凄凄冷冷。

    萧静姝慢慢坐起身来。床边案几上,还有一盏未饮尽的冷茶。

    她仰头,灌下它。

    茶泡了许久。

    味道苦涩。

    饮入喉肠。

    萧静姝站起身。大帐中的冷意后知后觉涌上来。她起身,穿上外袍——

    而便在这时。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在喊:“是西夷人!他们!他们要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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