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生前
中秋向来是团圆的日子, 从法定假期的角度来看，就难以避免两个令日日夜夜工作加班的管理局员工欢呼雀跃的词语——“放假”与“回家”。
毕竟不是主神那样将玩家大多时间困在主神空间的黑心作坊，管理局在各个世界国家都是“合法的机构”, 员工们也都签过特殊的保密与劳动合同，自然也有着回家放假的权利。
“所以，”苏首席的脸上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挪动步伐试图与前面的局长先生擦肩而过, “阁下可以稍微让开一点让我过去吗？”
面前的青年人不发一言拦在别人面前, 似乎丝毫没有挡住别人去路的尴尬。
自从马甲掀翻之后, 局长就自暴自弃穿着之前月白色的道袍示人, 一手捧着八卦盘, 颇有一幅高人模样。
提着包裹的苏首席往左移，面前的苏城也就往左移；苏首席往右移动, 苏城也一言不发的向右, 总是能完美拦住对方移动轨迹。
来来回回总是很能消磨耐心，哪怕是笨蛋也可用看出对方是在故意阻挠。
青年放下自己的包裹，安静的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睛, 语气难免有些咄咄逼人，“所以说您究竟有什么事情？”
这可真是太难办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心软同意什么“假期”。
苏城心里面无数次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铁石心肠，如果让大家接着加班工作，那就不会面临如今的困境——毕竟他把原主们的世界扮演的一团糟, 谁知道原主们回去了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呵。
苏观主已经因为被误会是自己而被挨了一拳，如果是苏首席的话——
苏城完全不敢想象对方回去发现原本好好的师父师弟师妹师叔四大皆空都可以去做和尚尼姑后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被系统选中后身体会由其它宿主接管，”苏城沉吟片刻，尝试试探对方的底线，同时拨着八卦盘念念有词, “道友今日回去……未必会得偿所愿。”
修□□不像第三个世界那样有着寿命限制，回去后想看见故人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苏城这句“未必得偿所愿”话里话外指的多有故人大变样子的含义在。
苏首席柔和摇头道，“他们有他们的机缘，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命运注定好的事情。”
“而且接替身体的那位宿主也是按照主神剧本走下去的傀儡，我纠结这些毫无用处。”
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强装镇定，显然对此确实十分释然。不愧是修真界出身的修士，内心确实比常人坚定许多，对师门关系拿得起放得下，这点令苏城油然产生些许敬佩。
这么久以来的严防死守倒显得他有些过分谨慎。
“是苏某着相了。”青年道士将八卦盘收好，步子后撤，示意对方可以通过。
不远处的出口是在虚空中构建出的传送门，蓝色漩涡形状，如果冻般柔软，管理局的员工们通过它回到原本世界。可惜无法做到时间点的任意穿越，只是在当前时间点进行空间上的任意移动。
苏首席提着自己的包裹站在传送门停顿片刻，难免有些近乡情怯的感慨，旋即大步迈入。
“也不知道我的剑还好不好，有没有人好好照顾。”
伴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苏城的小脑袋瓜顺着这句话开始思索。
剑啊……
刹那间脑海好像有雷电迸发，苏城当即想起了那被雷劈没的一地碎渣，心有余悸的低声说道，“像修士这样心胸豁达的存在，应该不会在乎剑碎没碎？”
【那可不一定】系统幸灾乐祸回答，【那把剑可是人家第一把剑，而且苏首席是剑修——你弄碎了人家的剑，就好比是杀了人家多年相伴的老婆。杀妻之仇诶，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你大概是要与他不死不休了】
苏城莫名打了个寒战：“真有这么严重？”
而后又理直气壮，“又不是苏某劈的，苏某那是正当防卫。冤有头债有主，他报复怎么也该找小缺心眼吧？”
【天真】系统发出不屑的冷笑，显然是有了十分充沛的情感【宋缺是他师弟，他说两句也就是了，可你么，与人家非亲带故，还疯狂的压榨对方每一点精力工作，能不能原谅你——啧啧啧，那可是谁都无法保证】
确实，如果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可能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老实人被逼急了，杀伤力也许比想象中可怕的多。更何况是在这种主神逃跑，管理局需要人才扩充自我的时刻，一位优秀工具人的离开绝对是一件令人值得心疼的事情。
权衡利弊片刻，苏城毅然决然选择踏入大门，赶在对方发现这一切之前拖住脚步。
反正只有一天假期，只要能在一天的时间拖住苏首席的步伐，那剩下的东西苏城自然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处理好。这样管理局的局长所有的前尘都会成为无法被人探寻的空白。
生命对自己不了解的神秘事物大多会保持探求与敬畏，与别人接触的越少，过去的内容越少，苏城本身就会越加“神秘”。
进入门后，失重感瞬间降临。
就好像是从万米高空直接坠落，比跳楼机的感觉还要刺激许多，对于恐高人士来讲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而且最麻烦的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下坠究竟要持续多久，好像永永远远无法抵达尽头。
苏城第一个想法是，今后几百年的工资负责创造传送门的家伙是别想要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眩晕感伴随着心跳加速让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如果现在是在地面上，对外高深莫测的苏局长恐怕要惨白着脸呕吐个三天三夜。
系统显然也发现了苏城的不对劲，可它的声音显然无法安抚住因坠落恐慌的青年。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在这种眩晕感要将人逼疯的前一刻青年轰然落地，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明亮起来。
“苏先生，您还好吧？”
苏城不敢想象自己此时的脸色会是怎样难看，刚要开口回答，却意外的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
“没事。”声音顿了顿，“离苏某远点。”
苏城很确定，自己没有说话，这声音倒更像是来自于这具身体。
【传送门将会将人传送到原本世界】系统同样陷入思考【可对于完全的死人来说，原本世界这个概念就应该取自于活着的时候——毕竟人死如灯灭，也就是说这里是——】
缓过神的苏城平静回应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某那遗忘了的生前。”
作为死人，灵魂依附在记忆中自己生前躯体上的感觉堪称是奇妙，完全以冷漠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一位勇者的一生。姑且称呼为“勇者”好了，当然也具备着勇者拥有的一切品质：乐观、富有同理心、想要拯救世界，拥有这样品质的勇者自然也会招来许多同样的志同道合之人。苏城还是更愿意称呼其为“喜欢蛮干的笨蛋”，这种毫不在意任何代价向前冲的家伙和死后的苏城倒是有几分相似。
勇者的剑很锋利，自顾自担当起“保护所有人”的任务。
那个时候的主神处于实力顶峰，因此玩的东西也比现在疯狂许多——扮演啊，游戏啊，这些都无法满足神明快乐的时候，祂想到一个格外“美妙”的主意，把所有通关扮演世界的宿主关在斗兽场，像是养蛊一样养出一位“蛊王”，以此满足祂那独特的爱好。
选择的受众也是参差不齐，老人，孩子，女人，男人。当然，能通过主神那无比恶心人的被虐来虐去的剧本并坚持到限制的人或多或少有点能耐。主神似乎对让别人自相残杀情有独钟，旧人终究会被新人杀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选出新的蛊王成为所谓的“管理员”。
勇者第一时间确定了目标。
成为管理员，首先拥有对抗神明的力量。
管理员的权力很大，可以说是除了主神外地位最高的人，故而哪怕知道这是个诱人的残杀陷阱，大家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
在这样扭曲压抑的环境中生存，哪怕是正常人恐怕都会或多或少产生些许不正常的因素。
毕竟所有人都开始抛弃道德，坚持道德底线的家伙难免会吃亏。
比如说不知道被救了的家伙们捅了多少刀的勇者。
苏城心有余悸的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腹部，还好痛觉并没有共享，否则那位修建传送门的家伙就不是扣几百年工资的事情了，起码也要免费给他打工一辈子才能抵消今日受到的伤害。
手上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反杀想杀他的人留下的粘稠鲜血。
他的剑越发锋利，死在这柄剑手下的宿主越来越多。
前一秒和你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后一秒匕首毒酒，势要把勇者杀掉获取勇者那庞大的积分。
勇者沉默的看着，并不说话。
谁都杀不死他，因为勇者在几次欺骗后已经学乖了，警惕心很强。
如愿以偿成为新的管理员——
他就像是一块被打磨的玄铁，在这样的世界里逐渐磨平不需要的仁慈之心，剑身越发锋利的同时也越警惕，越小心，生怕有一天有人会为了位子杀了他。
苏城也同样沉默。
【你在可怜他们？】系统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在可怜自己。】
“是呀，”苏城眯了眯眼睛，满不在意说，“宰人都不洗手——真是不讲卫生。”
系统罕见的没有挑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言外之意是，可怜这些毫无用处。
骤然似有所感，苏城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而是微微抬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该出去了。”
【你认真的？】
明明生前的苏城才刚刚达到最辉煌的巅峰，为什么苏城却不愿意接着看下去？
“没什么好看的。”苏城再次重复，接着试图离开这具不受操纵的、记忆中的身体。
以一位旁观者的角度强行观看一段完全没有印象的记忆，就好像是有人生硬的敲开头颅向里面灌输东西，最为要命的是，苏城生前的记忆比死后的记忆多得多，作为一位活的极为长久的管理员，活个几千几万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苏城很怀疑，如果真的要将这样漫长的记忆完整吸收下来，那最后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目前看来——
选择权果然不在自己手上。
青年遗憾的发现还是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继续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
现在唯一离开的法子，似乎也只有继续观看直到记忆中的自己死掉。
暗夜惶惶，青年扯了扯红色领结两端，步态优雅的踏入舞会聚光灯所在。
他穿着略微紧身的白色黑竖条纹的西装，深蓝色内衬领口半遮住锁骨，微笑着冲在场的同僚们举起高脚酒杯。
“cheers——”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似乎是在笑的，可金丝眼镜下的双眼深处却意外的深邃，叫人很难猜出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苏城的视野也随着这具身体的移动而改变。
宴会上有许多人，其中除了小酒外，其他都是苏城不认识的面孔，而每个人的眼神中带有些许狂热之色，高举杯子回应“自己”。
接着，青年才冲坐在神座上的神明举杯致敬。
这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按理来说，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先举杯对神明。
作为庆祝管理员上位一千年的庆典，主神似乎也并不想把一切搞僵。又或者说，哪怕青年一路杀上来成为万人之上的管理员，【神明】依旧傲慢的认为毫无关系。
祂的一生太过顺遂，作为一位修□□的气运之子早就被天道养坏，后来更是掠夺无数天道气运成神，从没有什么挫折的经历。
祂坐在神座上，遥遥从容举杯回礼。
那是与现在全然不同的纸醉金迷，哪怕是后来见过的主神大殿，似乎也完全无法媲美这样奢靡的盛宴，与这宴会相比，苏城记忆里那红线编成的大殿只能说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产物。
这个时候的男人明显要比苏城看见的主神意气风发的多。
起码，祂的身体还是人类的躯体，而不是红线编织而成的奇怪产物，配上大红色的古典衣衫看上去还些意气风发。
酒光潋滟。
一场宴会，看着宾主尽欢，乘兴而归，可实际上——
“主神究竟有没有发现身边已经遍是二五仔了呢？”
“无数宿主信仰的救世主假装投靠主神成为对方的鹰犬……”如果此时苏城有着自己的身体，必然会忍不住拍手叫绝并战术性吸气后仰。
什么叫演戏？在实力全盛的主神眼皮子底下拉出一个反抗队伍，然后还骗得敌人花钱给自己壮大队伍算不算
比如主神偏右侧那位倒酒的服务员——那是二五仔路人一号，他看着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服务员，实际上是一位专通刺杀的刺客。
比如那位瘦巴巴的冷脸女人——那是未来副本里的女鬼之一，虽然刚出场一会儿就被小酒和苏城两人干掉，但再次见面难免有些怀念。
比如右边那位拿着扇子的旗袍少女——那是未来的主神二把手小酒，乐于在各个阵营反复横跳，出卖所在阵营的主子的次数比她脑袋上的头发还多。
……
又比如，这具身体，也就是生前的苏城，斯斯文文面带微笑跟人家敬酒，实际上是所有二五仔的领袖，时刻准备着等待时机干掉主神后自己做一位新的神明。
在这群恶人们的衬托下，坐在椅子上的主神看上去都有点弱小可怜。
一个大厅那么多人，除了摆放的花花草草外，竟没有一个完全忠心主神并和主神是一个阵营。
大厅的人很多，左面的人们是二五仔，右面的人们，居然还是二五仔。
那一天，主神终于回想起被二五仔恶人们支配的恐惧jpg
有那么一瞬间，苏城甚至对主神产生了些许同情。
都说“黑化强三分”，被救下的宿主们背叛捅刀过的“自己”显然不是黑了一点点，而且还觉醒了奇奇怪怪的二五仔背刺技能，这个故事瞬间从“神明拉凡人互相残杀养蛊”变成了“凡人们一个个都化作二五仔潜伏要干掉神明”。
青年笑眯眯的将酒一饮而尽，摔杯为号。
生前的苏城是怎样的人？
谨慎，冷酷，攻击时如躲在暗处的毒蛇一击毙命。
众人一拥而上，随着号令拿出武器对准神座上的男人，男人则坐在最高处撑着下巴，而后面色如常的打了个响指。
青年的脸色有些难看。
神座慢慢上升。
祂坐在最高的高台，地面燃烧起熊熊烈火像是要吞噬一切，下面的蝼蚁们为了避免被烧成灰烬只能顺着高台的梯子上爬。
土质的地面在塌陷崩碎。
上一秒的人间极乐，下一秒却变成了炼狱。
高台的设置与主神一贯的风格一致，小小的梯子根本容纳不了所有人，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踩着别人的身体上爬，哪怕被踩的人会跌落化作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站在离高台最近的位置，伤痕累累，也不知废了多大力气。
他扯住神明的袖角——
天旋地转间，极大的吸力将苏城拉出这具身体，醒来时早已经冷汗津津。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正躺在传送门前。
是一场梦，还是一场含着过去记忆的噩梦。
【不是梦】系统肯定道，【这就是你的记忆】
【可惜没有看全，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怎样的】
苏城揉了揉太阳穴，慢慢梳理着那些无数涌入的记忆片段，漫不经心道。
“还能怎样，同归于尽了呗。苏某嗝屁失忆被拉进来当宿主，主神也实力大损只能苟着藏着，好不容易转个型又再次被苏某截胡。”
他回头看着那传送门，语气幽幽。
“苏某决定了，国庆的假期这群家伙是别想放假——”
什么破传送门，还不够折腾人。
苏城思索片刻，又愉快的拍案决定。
反正大家都很闲（？）管理局以后的工作还是改作全年无休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2 22:56:26~2021-09-21 23: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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