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梦结束的地方
侍者来到书房门前，他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脖子间的领带，这才缓缓叩响房门。
“咚咚！”
“进。”
得到允许，侍者慢慢扭动把手，脚步放的很轻，进了书房。
“老爷，洛特先生向您发出邀请，他邀请您一同前往星河大剧院观看艾德勒女士的歌剧表演。”他双手递出了一封镶有金边的邀请函，语气恭敬，又道“同时，洛特先生向您表示最真挚的歉意，他期望与您的关系能回到3亿年前那样。”
信封指向的另一边，是拥有一头鹤发的迟暮老人，虽然他身形枯瘦，但他眉宇之间却没有一点独属于迟暮之人的夕阳态。
老人笔直的坐在椅子上，手中写写停停的勾画着晦涩难懂的字符，他并没有去接侍者手中的信函。似乎故意把侍者晾在一旁，侍者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怨意。
侍者知道，当年两位眷侣研究的课题发生意外，事故夺走了夫人的生命，那事发生之后，任何事情在老爷心中都比不过手头上的活计重要。
良久，老人的思维似乎进入了瓶颈，手上的动作停懈，一再思考无果后，适才从忘我的境界中回过神来。
他环扫一下四周，便看到一直矗立在一旁的侍者，惊讶之色上浮时，又瞥见其手中的信函，瞬间了然。
“不去。”老人仰躺在椅靠上，双手缓缓按揉着太阳穴。
“老爷，洛特先生这次似乎很有诚意。”侍者又把信往前推了推，还想再争取一下。
老人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其眼睛眯了眯，令人难以察觉的金色流光在眼中快速闪过，无数的信息汇聚在脑海。
随后，其表情又恢复淡然，“他要是真有诚意，也不至于3亿多年才肯来与我搭个话。”
老人翻了翻桌子上的一堆手稿，找到了一个陶瓷杯子，里面盛有凉透了的清茶，他也不在意，端起杯子抿上一口，“怕不是前些日子新议员选举的事情。”
吹开漂浮的茶叶，吸溜～
“再说了，艾德勒那女娃都几万年没出过新歌剧了，有什么好听的？”
“明白了。”侍者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却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言道“我去给您重新沏一杯茶。”
“不用了”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看杯中的茶水，冷水已然变成了热水，茶香也被水气携带了出来，在屋中飘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侍者沉默了片刻，自己似乎找不到待在屋里的理由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侍者转身离去，腰身有些微弓，步伐沉重，出了房门，却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悠悠传来。
“老李，你妻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声音顿了顿，“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闻言，侍者身形一滞，又听里面骂咧着，“都替我办事那么些年了，一有事情不找我而去指望一个外人，明明就是我一个念头的功夫，我在你眼里成了啥了？”
侍者呆愕片刻，然后嘴角勾起，释然的笑了，“是，老爷！”轻轻带上门，接而再次挺直了腰板，办事去了。
屋内，老人 看着侍者者离去的背影，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这个老李～”他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缓步走到书房的另一扇门。
推开，别有洞天。
这显然是一个类似于后花园的地方，不过后花园种的是花，而这里种的却是——树。但细看之下却又不是树，而是一座座钢铁所堆积出的树状的仪器，肉眼可见的数据洪流从树根冲上树冠，然后又挥发到空中消散成0和1，翠绿色的光芒就像是树的叶一样，装饰着树的树形。
老人并没有理会这些见怪不怪的东西，他的目光始终放在一个方向，他的步伐也始终往那个方向前行，没有一刻钟停留。
他的步子放得很轻，感觉害怕惊扰了谁一样。
随着他的深入，老人的模样也开始慢慢的变化，先是皮肤上的皱纹，再是斑白了的两鬓，就像是有谁在用画笔给他墨染一般，每走一步，身上属于老人的特征就开始消散一寸。
等他在一具棺材前停下自己的步伐时，哪里还有什么迟暮的老人？那分明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青年。
老人，不，是青年，他缓缓的将冰棺推开一角，这个动作依然很轻，生怕冰棺中的人儿因为动作的粗鲁，而被打扰了长眠。
“我来了。”青年声音平缓却带有一种深情，这一句话他说了很多年，心中所想的期盼也盼了很多年，“还差最后一样东西，我们很快就会团聚了。”
他轻轻吻在那人儿的额头，触之冰冷，没有生气。
他拿出剪刀在人儿的秀发前比对着，特别害怕自己多剪了一寸，一再往发梢移动，最终只剪了小指三分之一长的一缕束发，做完这一切后，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关上棺盖。
拿出红绳，将头发束在自己的手腕上，背靠着冰棺，席地而坐。
左右扭着身子，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态，随后再掏出之前的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
那笔记本已经被写满了字，只有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上，刚好还剩有9个字的空白。
青年并未带能书写的工具，他只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蘸着鲜血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写下了9个字，补完了笔记本。
这9个字与上一句一模一样，与上上句也一模一样，或者说，这一整个笔记本都只是这几个字的重复。
这些字或工整，或潦草，或娟秀，有的甚至还只是呀呀学语的婴儿拙劣的模仿，从这些字上并不能看出一个人的生长历程，因为前一行还是字正方圆，后一行就是厉鬼画符，但无一例外，这些字都处自于同一个人之手。
“不知道我这次要去多久。”青年又回头透过透明的冰棺，仔仔细细的注视着冰棺中的人儿，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处都刻在脑海里。
“希望这次，我还能回来。”他环顾四周，像是与这片钢铁森林作别。
他嘴中吐出一个个字符，字符在空中盘旋片刻，又依次射入一颗颗“大树”，而后他的精神变得萎靡，那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开始失去聚焦，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开始微弱，就连心跳也慢慢的平息。
那书桌上再次乘载冰凉茶水的瓷杯下，压着一张便条，“选举时，就投他一票吧，都3亿年了，我没那么小气。”
“我出差一阵子，莫要寻我！”
等到外面传来侍者的呼唤声时，青年——再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