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是替代品（二）
春雷不断作响，冬春交替，窗户蒙蒙的雾气，乌云盘踞在天上，像个强硬的孩子，无时无刻在发脾气，大雨倾盆，打湿草地。
房间内传出一阵吵闹声。
声音断断续续又带着咳嗽，沙哑地嗓子，也传来瓷碗摔碎声响，喊着：“我想见茵茵。”
张子涵站在门外，抬起手准备敲门又垂了下来，尝试着敲门却因为害怕又放弃，她蹙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那扇门内动静。
周旭哲站在身旁像看热闹似的，轻哂：“直接进去。”
她咬紧唇，不安挂满脸上，扭头不看他，手不知道何时起捏成一团，暗自咒骂：“要不是你刚夸我，我也不乐意帮忙。”
真是讨苦吃。
张子涵耸肩，左右扭了下脖子，还顺带清了清嗓子，放松表情，抬手屈起手指敲门，轻声道：“你好。”
周旭哲撩起眼皮盯了几秒，嘴角微勾，眉目含笑，又痞又坏，却收敛得很快，因为房内传出谩骂声，他伸手把张子涵拉到身旁，用力敲打门。
“我进来了。”周旭哲拉着她的手腕进到房间。
一股檀香味以及浓重中药味，直冲鼻腔，忍不住咳嗽几声。
张子涵右手握拳抵在嘴边，低咳几声，却惹来老奶奶的咒骂，躲在他身后，手紧紧捏住他身上的毛衣，扁嘴，一脸委屈模样。
“请你出去。”老奶奶坐在轮椅上，旁侧还碎着碗，双目干涩，神情带着怒火，瞪着她，一头白发苍苍，老人紧紧握着轮椅两侧扶把。
反而周旭哲一脸淡定站在原地与她对视着，一双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谁也不吱声，空气霎时安静，但房内更压抑。
落针可闻，亲孙子与奶奶无声对峙着。
许久过后，周旭哲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单膝下跪，手肘另一边撑着，语气缓和：“听话好吗？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回不来。”
奶奶也很强硬态度回答他：“去哪了？我去找她。”
他耐心地给他奶奶解释，声音低沉温驯好听到像哄小孩，慢慢地平息奶奶的怒气。
张子涵木讷望向他，那是从来没见过的一面，温柔又耐心处理一件事，脸上表情很淡，侧脸高挺鼻梁下，嘴里微动。
她没听进去任何事，光看他侧脸就着迷，双目出神，视线粘着又不肯移开，也许认真的男人令人着迷。
“喂。”一个声音把她放空的脑袋喊了回来，没有语调，只有生硬机械语气。
她缓过神，发现两人目光望过了来，一个比一个懵圈，愕然一下，应答道：“有什么事吗？”
周旭哲招手让她过来。
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也跟着他相同姿势蹲了下来，张子涵看着奶奶的表情放柔许多，又恢复第一次见她的慈祥模样，两眼和蔼，开口声音沙哑，大概喊了很久：“你叫什么名字？”
张子涵轻眨眼，柔和道：“我叫张子涵。”
她伸手抚摸着光滑脸蛋，张子涵感受她手上的褶皱，粗粝地感觉，眼眶泛红，眼前的这位老年人很像自己的奶奶，同样的动作以及眼神，心头涌上一股热流。
这种熟悉感充斥全身，她很享受，甚至舍不得离开。
“你长得很像茵茵。”
此话一出，她垂眸，眼珠子四处转溜，原本温热的一切瞬间变得冷冰冰，像正在燃烧地火焰被一盆冷水泼熄，发出“吱吱”声音，耳边嗡嗡作响。
也是，奶奶只见过她一次，没有记性，施茵茵比她早认识，所以后来者才被误认为赝品。
“她是她，她不是长得像谁。”周旭哲辩驳，声音铿锵有力，几乎是在她奶奶说出口就插嘴答道。
奶奶不明白又问道：“所以不还是长得像施茵茵。”
周旭哲站起身子，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视线定住在张子涵双眼，那双眸子水汪汪，眼睫微湿，长睫毛簌簌扇动，眼底黯然失色，又很渴望能说出什么。
他挪开视线，喉结上下轻滚，望向雨滴打落在窗户，慢条斯理地说：“我们高中就认识了。”
这话一出，奶奶愣了许久，她好像想到什么，暗哑着嗓子啊了一声，拖长尾音，望着张子涵，又激动地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们是高中同学。”
张子涵无奈又心酸，记忆又被重新打开，她把第一次来周府都记录在备忘录，甚至把她奶奶的话也记心里，还曾说过让施茵茵做周家孙媳妇。
她抿唇站直身子，为自己解释道：“我是我，我不像任何人，我也不是替代品。”
一句话落地，房间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张子涵呼吸有些紊乱，眼睛乱瞟，低着头，紧张地抠手指，两边头发垂在脸颊，下一秒把脸埋在围巾，此刻想找个洞钻进去。
好像不该说这话。
奶奶抬起手又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然后轻拍打几下，轻说：“原谅奶奶好吗？我刚犯糊涂了。”
张子涵抬头又迅速蹲了下来，反手握住她手，潮湿的手掌心握紧了，内心充满愧疚感，然而胡言乱语，结巴地说：“没…不…是我的…错…我…刚才。”
还没说完就被周旭哲打断，“你语文没学好吗？”
“……”她瞬间闭嘴，斜眼瞪着他，神色傲慢，正偏头看着，碎发半遮住的狭长双眼，淡淡眼神又有那么一丝无礼。
奶奶放声大笑，抹着眼角泪水，还重重叹气，对着他们俩说道：“我会乖乖吃饭了，不发脾气了，你们也要常来看我。”
她从摸着张子涵的手又往上摸脸再到头发，弯下腰脸部逐渐靠近她，最后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道：“奶奶想你天天来。”
张子涵似乎好久没感受亲人的温度，赖着又很享受这种感觉，眼眶上氤氲着一层雾气，被她摸着后脑勺，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太丢人了，她又把脸埋在围巾里。
“喂，我们出去聊聊。”周旭哲走到她身侧，直接拉住手臂，整个身子斜着被拖走。
“干嘛呀？”张子涵反手握住他衣袖，借力直接站了起来，骂道：“王八蛋。”
“嘶”地一声，周旭哲手臂上的衣服被扯烂，他愣了一下，然后低哼一笑，“可以啊，赔吧。”
张子涵被他拉到外面，看着半截掉落的袖子，他单穿一件毛衣，又薄又毛绒，像塑料一样极力拉扯就断了，手臂上纹身显露，又看到那个猫形状。
看到纹身霎时又想到姜晓彤脖颈侧枫叶。
她吸了一下鼻子，舔了舔唇，抬眸看到他倚在墙边，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时不时还摇晃着手上断开的半截毛衣。
“赔，但我需要知道什么料子。”张子涵抿唇向他靠近，踮起脚尖。
两人距离很近，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想干嘛？”周旭哲盯着她湿润眼眶。
“不要动。”张子涵抬手摸到他后脖颈，掀开毛衣牌子，眯眼没看到，又再靠近点。
周旭哲只感觉燥热，以及她身体那两个柔软的东西靠了过来，走廊静得只听到胸脯发出心跳声，还有在颊侧呼吸声，温热喷洒在耳旁。
他喉咙难抑发痒，她身上带有清新以及夹着一些乳香沐浴露香味，一下子钻入鼻尖，溢满四肢百骸，手指伸开又紧握，在她腰间盘旋不定。
倏忽，张子涵在她耳侧轻轻问道：“你不是极力想和我撇清关系吗？为什么又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还说我就是我，不是替代品。”
“为什么呢？”她记着料子的英文，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动作一顿，踮起脚尖开始发酸，一个站不稳就摔在他胸膛，张子涵感受着他胸膛心跳声，很平稳没有一点躁动。
双手想抱住他的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攥得发紧，直接把她拎开，两人的距离恢复一米。
“你想干嘛？”周旭哲单手插着工装裤，眼神含警告性地瞥向她。
张子涵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拱了拱鼻子，漫不经心地说：“这不…赔偿吗？那我不知道料子怎么赔给你？”
周旭哲勾唇，轻哼一声，与她对视两秒后，刚张唇想说话却被电话铃声打断，两人铃声一致。
互看一眼，又拿出手机，张子涵屏幕显示着路云博。
而周旭哲接到一通很神秘电话，他偏头一只手捂住嘴，在小声窸窣与对方通话。
张子涵直接挂断路云博电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待他通完话之后，不经意对上一个深邃且冷厉眼神。
“小三吗？还是秘密情人？”张子涵直白地问道。
周旭哲想说点什么又不想解释，他没有回答，想转身就走，又被她拉住手臂。
她咬紧唇，脸颊鼓起腮帮子，开口问道：“你刚从奶奶房间拉我出来，不是有话聊吗？说来听听。”
“想到再说吧。”周旭哲推掉她手，在那半截的袖口上悬挂着几根毛线，他用力扯掉，十分冷漠有疏离感，说：“不用赔了。”
他不紧不慢地离开走廊，低头玩手机。
张子涵直直地征在原地，手里还握着几根毛线，又耷拉两个手臂垂在身侧，垂眸沉默不已。
没话说了吧，两人关系不冷也不热。
真的要及时止损了吗？她心里彻底没有底，到底怎么算爱一个人？仿佛用尽全力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