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怕
“主子。”
“下去吧。”
守在门口的夜十一朝帝无阙行礼离开，直到遣散了院中所有的人，帝无阙才推门进了内室。
初夏的温度已见炎热，昨夜下过雨，倒还算是凉快。
徐徐烟雾从香炉里散出来，飘荡在空气里，与帝无阙身上的雪松香别无二致。
柔软的床榻上，少年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里衣静静的躺在锦被中，呼吸清浅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一般。
帝无阙坐在床榻旁的脚凳上，垂眸打量着少年的眉目，心乱如麻。
她会离开吗？会离开他回到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吗？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帝无阙伸手轻握住莫枉生微凉的手，把玩着那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须臾后喟叹了一口气。
还未得到就开始患得患失了，这可怎么办？
“阿生……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少年没有回答，室内静的有些吓人。
帝无阙紧了紧抓着莫枉生的手，须臾后低头，近乎虔诚的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只要莫枉生能好起来，只要她还留在这世上，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管她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管她到底是多少岁。
他只要这个人好生生的活着、留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
“阿生，我心悦你，你知道吗？”
长翘的睫毛轻颤，帝无阙看着少年好似要醒过来的样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阿生？”
但少年并没有睁眼，只是轻皱了皱眉头，抿唇后一个翻身，把帝无阙的手拉进怀里抱住，整个人像条虾米似的缩在锦被里。
被突然抱住手臂的帝无阙愣了一下，手指微动，隔着里衣触碰到了少年的小腹。
指腹传来的触感让帝无阙耳尖一红，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小的一只，忽然就想起方才在厢房里抱着莫枉生时，当时感受到的对方的腰，很软。
“你真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睡着的人自是没办法回答，帝无阙试了一下没办法将自己手抽回来，也就任由了少年的动作，半靠在床榻上打量着对方的眉目。
这一觉莫枉生睡得极其不好，梦里光怪陆离的景象将她拉回到了神庭一处古老的战场。
她穿着一身往生判官的神袍，手拿着判官笔俯视周遭的一切。
耳边的不断的战鼓声与厮杀声，战场正中心的人一身银白色盔甲，一杆长枪横扫千军，颇有一副一己之力可对抗一国的气魄。
莫枉生只觉得那背影眼熟的很，微眯了眯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究竟长什么模样，忽然下一秒心口一痛。
低头一看，只见一支羽箭贯穿了她的心脏。
“阿生！”
不甘的怒吼声传来，莫枉生回首，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坍塌，她失重向下跌落。
再次睁眼，莫枉生发现自己回到了那座冰冷的试验机构。
此刻她被绑在椅子上，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疯子，就在她眼前鼓捣着那些装着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梦到这种事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梦里的莫枉生记得自己当初好像还挺庆幸的，这群疯子做实验的时候压根不在乎试验体究竟是男是女。
所以当初在她被救出去后，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身形消瘦，再加上爷爷帮着她隐瞒，女扮男装这件事才没有曝光。
莫家继承人要求是嫡系长子，旁支虎视眈眈，爷爷妄图护她一世周全，自幼让她女扮男装，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了她。
一个遗孤，若想在这鱼龙混杂的大家族里活下去，就只能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上策。
若是有人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能会恨老爷子吧？
说白了还不是他自己重权？
但莫枉生不恨，毕竟若不是爷爷，她可能连十岁都活不到。
那些妄图窥伺莫家的人，终究什么也得不到！
“记录，试验体z047，注射k715。”
胶皮手套按在手臂上的触感让莫枉生头皮发麻，尽管知道这是梦，但大脑里被这种事刻下的记忆，会下意识牵扯出痛觉神经。
少年挣扎着，惊恐的看着针管扎进手臂里，被封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浑身直冒冷汗。
“疼……停手……滚、杀了、……”
细微的喃呢声传来，惊醒了假寐中的帝无阙，急忙转头查看床上人的情况。
“阿生？阿生醒醒！你在做梦，阿生！”
莫枉生此时满头大汗，不知何时松开了帝无阙的手，转而紧紧护住自己的右手肘。
冰冷的试剂流入血管，被影响的身体系统发出警报，刺痛感蔓延开来，心脏高速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濒死的感觉让莫枉生挣扎着，妄图从实验床上逃离。
但那些束缚的皮带却像是活过来一样，扭曲着纠缠着她的四肢，将她牢牢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好痛苦，谁来救救她……
浑身捂的严严实实的疯子科学家在大笑，手术灯打在护目镜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泛着扭曲的冰冷。
戴着塑胶手套的手狠狠地掐住莫枉生的下颚，隔着护目镜，莫枉生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疯狂。
“终于成功了！我最杰出的作品，人造的全能天才……z047。”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能逃出去！
她要杀了他！！
“莫枉生！”
闯进脑海的声音唤醒了仅剩的理智，打碎了眼前所有的假象。
猛地睁开眼睛，莫枉生局促的呼吸着，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一只手还按在手肘上，力气大的将里衣都扯得裂开。
见莫枉生醒过来，帝无阙的心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直到那双星眸带上点焦距才停手，试探性的问了句：
“醒了？”
“六哥。”
一开口，莫枉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轻咳了一声，皱起眉头。
见人是彻底清醒过来，帝无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说道：
“你等等，我给你倒点水。”
抓着手肘的手缓缓松开，感受着还有些过快的心跳，莫枉生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彻底放松瘫软在床上。
多少年没梦到这个场景了……是因为今天想起来的事情太多，所以才梦到的吗？
那么先前的、神庭的战场，是她很久以前，作为往生判官的记忆？
“来，喝点水。”
失神的眸子逐渐落在帝无阙身上，莫枉生伸手要接过水杯，前者避开了她，直接伸手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而后把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
“张嘴。”
莫枉生人傻了，呆呆地靠在帝无阙的怀里看着他，震惊之余竟是连反抗都忘记了。
她被人抱住了，这个人、把她抱住了？！
“不想喝了？”
“咳、不是，六哥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可以。”
就、怪怪的。
两个大男人、咳！嗯……至少她表面看起来算是男的。
帝无阙没动，莫枉生浑身虚着没力气，也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大眼对小眼的看着。
许是仰视的问题，莫枉生总觉得帝无阙的眼神无形中带着点压迫感，导致她不知怎么的。
就有点怂。
算了，怪就怪吧，早点喝完早点结束。
心一横，莫枉生直接就着帝无阙的手喝了一大口水，而后毫不客气的就将自己整个人往对方身上一摊。
身上好累，完全不想动。
瞧着少年这颇有些摆烂的意思，帝无阙眼底划过些许笑意，转手放下杯子，又将被子往莫枉生身上盖了盖。
小孩比较矜贵，可别受了凉再生病。
两人一时间无话，须臾后莫枉生先开口，问了一句：
“你都知道了？”
“嗯。”
搭在小腹上的手指微缩，莫枉生垂眸，语气好似有些漫不经心：
“不害怕吗？”
“怕。”
星眸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唇角无声的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你看，谁会不害怕一个怪物啊。
莫枉生微动了一下，想要从帝无阙身上起来。
但对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伸手从身后环住了她，俯身将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莫枉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帝无阙长叹了一口气，轻蹭了蹭她的颈窝，语气幽幽：
“怕，我怕阿生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我。”
环在腰上的手微微发抖，莫枉生从这仿佛撒娇一般的语气中，感受到身后人流露出的浓浓的不安。
他不怕她，他只是怕她会离开。
“阿生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的，如今是想食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