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临江小记
1
酥糖爱吃鱼肚子，陌北熙爱吃鱼尾巴，萧慕寒坐在桌前，细细地挑完鱼尾的刺，蘸了汤汁，小心翼翼地给他喂到嘴里，又把鱼头丢给酥糖，酥糖冲他不满意地喵喵叫，从前给它的可是鱼肚子。
萧慕寒自己吃了一筷子鱼肚肉，道：“我越吃越觉得鱼肉香了，这鱼呢，是我钓上来的，也是我烹制的，没刺的鱼肚肉，自然得让给我吃。”
酥糖朝陌北熙看了一眼，萧慕寒搂过陌北熙，又给他喂了一口肉，对酥糖道：“你不能跟他比，谷中包括我在内，什么都是他的。”
2
祁仙的年过得热闹，各门派出于真心也好，拍马屁也好，送来的礼物堆满了云瑶殿。
萧慕寒与陌北熙在栖云山呆了整整一个月，付青墨觉得做武林盟主压力特别大，比如迎来送往这方面他就多有欠缺，好在有师兄在身边。
不过这位便宜师兄总要睡到日上三竿，帮忙的时间实在有限，付青墨不满道：“师兄，你好久没回来一趟，就不能和我多待会吗？我们的同门情谊也需要润色。”
萧慕寒道：“你哪是要润色情谊，你这是拉壮丁呢。”遂一把拉过陌北熙，直直地往外走，道：“前天早上你请北熙帮忙，说一炷香功夫能完成，结果他到半夜才打着呵欠回来。”
付青墨道：“那是例外，武林南北两派相争，我急着制定规矩，嘿嘿，下不为例。”
萧慕寒却不饶，让北熙那么辛苦，真是怎么想怎么亏，于是半个月后离开祁仙时，萧谷主用三匹马驮着物资满载而归。
3
别的孩子开口第一句不是“父亲”就是“母亲”，江念漓第一句是“叔叔”，这是郑誉天天磨破了嘴皮子教出来的，李冉打趣他道：“你叫念漓叔叔的次数，肯定比将来他叫你叔叔的次数多。”
郑誉摸摸满脸的胡渣子，细想觉得有道理：“是亏了，亏大了。”
但一回头，还是咧着嘴跟念漓互相“叔叔”“叔叔”叫个不停。
半个月后萧陌二人来探亲，萧慕寒觉得念漓奶声奶气的确实可爱，忍不住逗他多叫两声叔叔，只有陌北熙在听他叫了一声“舅舅”时泪如雨下：小漓，你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
4
孙邵逐渐开始接受刘婉儿的心意，袁浩杰在嫉妒道：“什么时候我也有个如花似玉的佳人常伴左右就好了，哪怕折十年寿命我也愿意。”
付青墨悠闲地躺在竹椅上，道：“这话说的，我是该祈祷来个佳人，还是该祈祷让你单身呢！”
郑誉在一旁傻呵呵的：“要我说，娶个老婆有什么好的，还得天天疼着，你看萧公子，家里的活都是他干，还得哄着师兄起床吃饭。”
付青墨道：“你懂什么，人家心里乐意着呢。”
孙邵也附和道：“郑师兄，掌门给你放假叫你下山去寻段姻缘，你也没去。”
郑誉嘿嘿笑着挠头：“那再给我放两天，这回保证去。”
5
付青墨说得不完全准确，萧慕寒是很乐意哄着陌北熙起床睡觉，乐意给他做好吃的，却实在不乐意洒扫邀月谷。
邀月谷太大了，房屋菜园太多了。
幸好邀月谷有几箱萧楚言没带走的黄金珠宝，萧慕寒又去琅琊峰库房里搬空了季殊没花完的钱。
陌北熙笑他：“萧公子颇有家资，富甲一方啊。”
萧慕寒出了趟谷，挑了些老实的粗使丫鬟小厮回来，安排好他们的住所职责，回到卧房往床上一瘫，长舒一口气道：“这才是谷主该有的样子。”
陌北熙躺在他旁边，道：“萧谷主不收些徒弟随从么？”
萧慕寒思考片刻，道：“能入我眼的人恐怕还没出生，过些年我们出去游历，若遇到有灵根的，再收也不迟。”
6
陌北熙夜里做梦，梦见与霁月派那一战萧慕寒死了，醒来眼泪汪汪，一把抱过萧慕寒越想越哭得厉害。
萧慕寒大半夜猝不及防被人抱着哭，急忙问他：“北熙，怎么了？”
“我没能救活你……”陌北熙哭得哽咽，萧慕寒立刻想到定是自己昏死过去那一回，于是反搂住他，不断道：“我在呢，慕寒在呢，你看看，我好好的。”
说着替他擦眼泪，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道：“你摸摸看，我在这，永远陪着你。”
陌北熙清醒过来，眼泪慢慢止住了，声音还带着低低的哭腔：“你不许走。”
萧慕寒紧紧搂着他：“不会走，无论多少年我都不会走。”
7
自打闲下来，萧慕寒与付青墨的关系越来越好。
萧慕寒爱吃醋，邀月谷中的小厮丫鬟见到陌北熙都不敢抬头细看，有一回带他出去闲逛，一户人家的小姐看上陌北熙，差人去拦他，萧慕寒醋意大发，当街把人吻得满脸通红。
但萧慕寒唯独不吃祁仙那几个人的醋，尤其是付青墨，萧慕寒渐渐把他当兄弟看了。
萧慕寒从祁仙回来，沐浴完抱着本书看，陌北熙穿着睡袍擦干头发，走到他身后，道：“慕寒，看什么呢？”
一眼瞥见书的封面，太熟悉了，正是从前他没收付青墨的那一本，瞬间脸红心跳：“萧郎，这……”
在被人按进被褥里那一刻，陌北熙想，好你个付青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种东西都敢给他。
8
陌北熙喝醉了。
萧慕寒从外面回来，丫鬟热了几回醒酒汤，远远地在卧房门口徘徊，见他来了忙把这事告诉他。
萧慕寒斥责她：“你是木头吗？不知道把汤送进去？非要等我回来？”
胖嘟嘟的丫鬟笨口拙舌地解释道：“陌公子好像解了衣服，我们不敢敲门。”
萧慕寒让她退下，自己端了醒酒汤进去，刚进门汤药险些被他扑倒，萧慕寒一手高举着碗，一手搀着他坐下，宠溺道：“偷喝地窖的酒了吧，那酒烈，一口抵得上寻常酒的一碗。”
陌北熙脸颊被酒气熏得嫣红，重重地扑在他怀里，萧慕寒本来站着，被他撞得几乎一个踉跄，站稳后忙搂住他，怀里的人衣衫不整，轻笑着呼出一口酒气，自上而下地瞥了他一眼，桃花眼中生出了无名刺，直勾勾地挠在萧慕寒心尖上。
“萧美人，陪我满饮此杯！”
萧慕寒被他逗笑，这人左右闪躲，不愿意喝醒酒汤，萧慕寒试了几回不成，干脆含了汤药，擒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乱动的手，给他渡了进去。
刚想喂他第二口，那人忽然唇光潋滟地笑了，伸出冰凉的指尖勾在萧慕寒下巴上：“萧郎，我想要你。”
他以极快地速度整个抱过来，萧慕寒来不及反应，被他撞得跌坐在椅子上，陌北熙单腿跪在他膝盖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服，道：“萧郎……”
“你好大的胆子。”萧慕寒镇压着心神。
“那你……罚我呀！”被酒浸过的目光带着莫名的柔软，像蒙着一层雾般看不清眼前人，对上萧慕寒格外幽深的眼眸，叫他一下子跌入了深潭。
萧慕寒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上门不要，大逆不道，于是紧紧把人抱住，起身往床边走去。
这可是你要的。
9
又是一季杨柳依依桃花烂漫时，萧慕寒与陌北熙站在陵安郊外田野边上。
曾经的青州花魁，长眠在小小的孤坟里。
陌北熙道：“她在这里，倒也安静。”
萧慕寒点头道：“嗯。”
土坟上是一朵娇小的兰花，陌北熙道：“我记得她送你一只兰花香囊。”
“我还给她了。”
“你看，蝴蝶！”一只蓝色的大蝴蝶停在兰花上，又绕着兰花飞了几圈，终于慢慢飞远。
“蝴蝶也有它的向往和生命，”陌北熙望着蝴蝶消失的地方，道：“我们该回去了。”
10
江念漓样貌随江漓，鹅蛋脸，杏眼，俏皮可爱，在付青墨等人的争相教导下长成了个武林正派小公子。
见了陌北熙，张口闭口“舅舅”叫个不停，对萧慕寒如何称呼却难倒了这个年仅五岁的孩童，念漓眨巴着大眼睛，咬着手指道：“叔叔？”
萧慕寒不答应，道：“祁仙那些才是叔叔，我和你舅舅是一家的，你叫我什么呢？”
“叫他舅娘。”付青墨插话道。
“舅娘。”念漓奶声奶气的。
萧慕寒道：“你也叫我舅舅吧。”
念漓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陌北熙在他手里塞了几块糖，道：“他与我是一样的，也是舅舅。”
付青墨道：“去和双双姐姐玩去吧，大人有话说。”
念漓跑开，陌北熙道：“何事？”
付青墨道：“念漓到了开蒙的时候了，师兄你愿意……”
陌北熙道：“我教他五年，五年后再让他回栖云山跟着你们学。”
付青墨喜上眉头：“太好了，武林要出一奇才了。”
11
大概是从小无父无母的缘故，念漓比一般孩子懂事许多。
陌北熙给他安排卧房，他欣然接受，每晚沐浴后就一个人睡到寅时三刻起来练功。
这天小家伙睡不着了。
因为晚饭后他路过萧陌的卧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的萧慕寒的声音：“北熙，洗干净，我要吃了你。”
江念漓战战兢兢地回去，里头两个都是他的师父，北熙舅舅平日待他更好些，也更细心些，慕寒舅舅也好，武功还更高，江念漓一路上都在思考，两位师父怎么突然闹成这样，北熙舅舅竟要被吃掉了，就像晚饭吃的大虾一样，被一口一口吃掉……
可是我打不过……
不行，就算打不过，总不能坐视不理！
江念漓骨碌一下从床上翻下来，胡乱穿了衣服，冲向陌北熙的卧房，在门外鼓起勇气敲门道：“师父，你不要吃北熙舅舅，你不要伤害他！”
里面的人身形一顿，萧慕寒一脸奸滑地望着身前的人，陌北熙努力稳住气息，道：“念漓，你回去睡觉吧，我们晚饭没吃饱，在吃虾肉。”
江念漓心有余悸地往回走，边走边觉得舅舅到底没白疼自己，关键时候自己也靠得住。
12
陌北熙在池塘里种了好些荷花，到了夏天满塘飘香。
卧房的花瓶里总插着几支粉色的荷花，陌北熙道：“萧郎，你摘得太多了，等不到吃莲蓬荷塘里就什么也不剩了。
萧慕寒道：“念漓送来的，说摆在桌上好看。”
陌北熙重新审视了花瓶，赞叹道：“有了这几支花，卧房倒添了许多生气，这孩子着实有心。”
萧慕寒头一回跟自己的徒弟吃起醋来，坐在桌旁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13
净月江边，乌篷船来来往往，萧慕寒侧躺在船内小塌上饮酒，陌北熙坐在旁边替他剥坚果仁吃，酥糖蜷缩在小塌脚下睡觉。
萧慕寒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陌北熙道：“少喝两口，别醉了。”
萧慕寒不以为然：“好不容易丢下念漓一回，出来玩几天，要好好珍惜。”
陌北熙道：“那就更不能多喝了，今日是七夕，晚上要去放河灯。”
陌北熙投来含情脉脉的眼神，萧慕寒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耳坠递给他：“戴上。”
手心被放进一只精巧的小小红宝石，下面吊着银坠子，陌北熙歪着头戴上，问他：“好看吗？”
萧慕寒把人拉进怀里，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吻，道：“天下第一。”
14
都说孩子不能太宠着，越宠越娇气。
萧慕寒做到了一半，他没宠念漓，叫他每天寅时起来练功，戌时才能入睡，每招每式都得练到炉火纯青，不能有丝毫差池。
但他太宠陌北熙。
所以陌北熙越来越像个孩子般娇气了。
萧谷主许久没下厨，这天总算出现在厨房，炸些小藕饼，陌北熙跟着他身后，萧慕寒道：“小馋猫，等一会，太烫了。”
陌北熙盯着藕饼点头，趁他一转身的功夫，飞快地凑近盘子咬了一口，烫得眼泪汪汪。
萧慕寒察觉身后动静，一回头见人楚楚可怜地含着泪光，腮帮子鼓着不停动弹，道：“快吐掉，烫！”
陌北熙摇摇头，过了一会才将藕饼咽下，萧慕寒无可奈何：“傻不傻，烫嘴了还不吐掉。”
陌北熙揪着他的袍袖道：“好香，舍不得。”
萧慕寒揉揉他的头发，道：“多着呢，还想吃什么？”
陌北熙拽拽他的袖子，软声低语道：“还想要小鱼形状的包子。”
“好，嘴里烫得疼不疼？”萧慕寒捏他的下巴，叫他张嘴给自己看，那人摇着头，萧慕寒见真的没事，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乖乖坐在小凳上吃藕饼，我和面做包子去。”
15
陌北熙怕冷，萧慕寒怕热。
邀月谷冰窖挖得深，到了酷暑时，小厮便取些冰块，装进冰鉴里，再搬进萧慕寒的卧房。
萧慕寒只穿着里衣，躺在竹塌上，陌北熙也着雪白里衣，抱着酥糖坐在一旁替他摇扇子。
萧慕寒道：“烈日炎炎，只想这么躺着，哪儿也不去。”
陌北熙道：“明儿我叫人搬张床，萧郎可以住在冰窖里。”
那人里衣薄如蝉翼，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展露无遗，萧慕寒抓住他的手：“那你陪我不陪？”
陌北熙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那人的温热，道：“自然要陪，只是萧公子有所不知，我在，只会叫你更热。”
萧慕寒揉捏着他的手，忽然一把将人拽下来，又翻身把他压在竹塌上，在他脖颈间扑洒着热气：“好热，来一回，出些汗吧，北熙。”
酥糖早习以为常地跳下去，给竹塌上的人留下肆意妄为的空间。
16
繁星满天，夏风阵阵。
萧慕寒与陌北熙沐浴后，身着薄衫坐在屋顶饮酒。
“念漓悟性高，武艺进步很快。”陌北熙道。
“武林中两个最大的高手教出来的，差不了”萧慕寒得意地抿了一口酒，道：“北熙，念漓出山后，你想做什么？”
陌北熙往他怀里靠了靠，道：“去世间走一遭，再回邀月谷，过神仙般的日子。武林中若有什么事，我们就出谷帮助青墨。”
“好。”萧慕寒低头看着他。
陌北熙仰头够了够，与他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
萧慕寒心满意足，桂花酒的浓香里，那人的唇，永远也亲不够。
17
陌北熙与萧慕寒第无数次比武失败，垂头丧气地提着紫蕴剑。
前来邀月谷探亲的双双评价道：“其实北熙舅舅更厉害。”
“为何？”
“北熙舅舅是天下第二，又能叫天下第一给他挑鱼刺炸小酥饼，所以是最厉害的。”
陌北熙脸上泛起笑意。
18
陌北熙有一阵子懒怠动，白日里趴在床上不起来。
萧慕寒怕他躺久了身上疼，坐在床沿上百般哄他。
陌北熙眯着眼睛，声音慵懒：“我不起。”
萧慕寒道：“白日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乖，起来。”
“我不。”陌北熙翻身朝里躺着。
萧慕寒只好妥协，干脆和他一起躺下，过起了昼夜颠倒的日子。
19
祁仙弟子越来越多，付青墨去用个饭，一路被叫了无数次“付掌门”，遂感慨道：“人啊，不能太卓绝，否则肩上担子就大。”
袁浩杰逗趣道：“付掌门，脸上的笑容可要收不住了。”
付青墨道：“我们走吧，去看看山腰上给新弟子的房舍建得如何了。”
20
孙邵去了一趟邀月谷，走时留下了几包香薰。
其中一样用特殊的纸包着，萧慕寒取出来点了，卧房里异香扑面而来。
只是过了会才发觉，身上有点不太对劲，转头看正在作画的陌北熙也是脸颊微红，萧慕寒就明白了。
这小子，给的什么香，明日不能再点了。
陌北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上床去，不过看着身上人狼吞虎咽的动作，他也知道明日必定又要犯腰疼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