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孰正孰邪
江漓醒来时，见雪莹坐在床沿上抹眼泪，她脑袋涨涨的，昨日的事此刻都涌上来，问道：“他们呢？师兄呢？”
雪莹守了半夜，小姐醒了，心放了大半，忙起身端了一盏茶，扶江漓起来给她递到手里，江漓喝了一口，看着她，听她道：“陌公子他们来过一次，你还没醒，现下他们在大堂等你，小姐饿了没，先去吃饭吧。”
“连大哥呢？”江漓犹豫了一下，问道。
“小姐你还提他做什么，这种薄情寡义坏透了的男人，要是我会武功，我大不了跟他拼了，一命抵一命，不亏！小姐你先穿好衣服，边吃边说。”
陌北熙、萧慕寒与付青墨三人各占了餐桌的一面，皆是表情凝重。
见到江漓出来，陌北熙道：“感觉怎么样？”
“没事，头有点晕，”江漓坐下来，又把雪莹也让在身旁：“以后别拿自己当丫头看，你跟我出来了，以后就是我的妹妹。”
雪莹给她取了双筷子和一只碗，往碗里夹了些鸡块，道：“我还是叫你小姐吧，做小姐的丫头挺好的，还有，我比你大两岁呐。”
江漓点点头，没动筷子，先问：“连锦耀呢？”
萧慕寒看着付青墨，示意他来说，付青墨早就憋了一肚子话，遂愤愤道：“这样的人渣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师姐你趁早忘了他吧，当初真是大意了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他那个同伴偷袭，害柳姑娘替师兄挡暗器死了！可气的是我们没能给柳姑娘报仇，让这人渣被他爹带走了。师姐，你回栖云山吧，祁仙那么大，都是你的家人。”
“什么！柳姑娘死了？”江漓筷子陡然落地，嘴唇颤抖：“她，她前几日还送我手串，她葬在何处？”
陌北熙道：“我们问了钱妈妈，把柳姑娘送回家了，葬在她家屋后，和她母亲在一块。小漓，你先吃饭，过阵子你再去祭拜她。”
江漓一天一夜没用过饭，她不饿，雪莹给她换了双新筷子，她也提不起半点力气去使它，陌北熙看着她，柔声道：“吃点吧，饿着只会折磨了自己，吃饱我雇辆马车，叫他送你回家，好吗？”
江漓眼神愣愣的，雪莹偏头看她：“小姐？”，却见她咬了咬嘴唇，忽然埋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也不就菜，就这么干吃下去。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低头吃起来，付青墨打破沉默：“师兄，连允拓断臂这事，将来必定麻烦，你有什么打算？”
萧慕寒正盛了一小碗汤，连同汤勺一起递给陌北熙，闻言答道：“打算？我打算再取他一条命，算么？”
“大胆！”宽厚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齐看向门外。
尉迟玄站在最前面，旁边是连家父子，身后跟着几名白衣的祁仙弟子。
尉迟玄脸涨得通红，胡子也跟着颤动起来，道：“好你个陌北熙，连盟主说得当真不错，你果然与萧家的孽种在一起！”
陌北熙一下子站起来，看向对面得意洋洋的连锦耀。
“萧大哥不是坏人，他和那个萧……”付青墨也站起来，解释道。
“住口！连你也糊涂了吗？你从小就爱跟着你师兄，北熙从来也是个好孩子，跟着就跟着，可是现在他与这妖孽一道，你也不小了，分辨不出正邪吗？”
江漓此刻也起身，急道：“不是这样的！”
尉迟玄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桌前，陌北熙也离了桌在他跟前跪下道：“师叔，连家辜负师妹，北熙请求你与连家解除婚姻，让师妹回栖云山。”
尉迟玄手指着他的鼻尖：“这其中我自然要弄明白，连盟主与小漓要都没意见，我定然要带她回去，一桩是一桩，你别跟我说旁的，你是猪油蒙了心么，和他混在一起，天下英雄少年那样多，你哪里交不到朋友，非要与这贼人一道？”
“师叔……”陌北熙刚要开口解释，那被叫“贼人”的红衣少年在他身侧蹲下，拉过他的一只手，看着他。
别怕。
江漓快步上前，抓着尉迟玄的胳膊，正要开口，尉迟玄挥臂将她挡了回去，厉声道：“祁仙虽然隐世已久，也是名门正派，岂容你在这玷污门户，你作为掌门师兄收的大弟子，祁仙派的下一代掌门人，勾结邪魔歪道，我今日就替师兄清理门户，来人，把陌北熙带回祁仙，按门规处置。”
身后白衣弟子面面相觑，尉迟玄道：“没听见吗，快！”
“我看谁敢！”萧慕寒起身的同时，一把抓起陌北熙，以极快的速度亮出承影剑：“谁敢处置他？”
“慕寒，把剑收起来。”陌北熙被他抓着，几乎半搂在他怀里。
尉迟玄怒火正盛，还没意识到两人的站姿有什么不对，对面的连锦耀却阴阳怪气地笑了，道：“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两位关系不简单吧，进客栈时小二说，你们五位可是只开了三间房啊，雪莹是丫头，必与主子一间，还剩两间，你们三位，怎么睡的？”
尉迟玄这才注意到萧慕寒放在陌北熙腰间的手，若不是他有一点内力支撑，恐怕已经气晕过去，尉迟玄脸色青黑，走近陌北熙一巴掌抡过去，萧慕寒出手如闪电，结结实实地抵住了他这一掌。
陌北熙早想到终会有这么一天，师叔会发现他与萧慕寒一道，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被捅破两人间这点微妙的关系，他脸色苍白，叹了口气，道：“任凭师叔责罚。”
“责罚？”尉迟玄道：“丢人现眼，带回去。”
白衣弟子皆犹豫着提剑上前，连允拓道：“好笑，祁仙大弟子勾结邪魔外道，门派内竟无人能拿他，江云升啊江云升，这些都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好徒弟！”
尉迟玄道：“你们犹豫什么？你们不抓我亲自来抓！”
陌北熙向前挣开一步，萧慕寒抓着他的手却未松。
江漓与付青墨此时已经跪下，雪莹见小姐跪下，也跪在旁边，江漓道：“师叔最疼小漓，小漓请师叔放过师兄，相信师兄做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付青墨接道：“萧公子不是坏人，他一路都在帮助师兄。”
“帮助？萧南煜夫妇盗走太虚甲，妖月谷害死师兄，别人求情尚有可原，江漓你也糊涂了？妖月谷害死了你的爷爷！”尉迟玄声音在屋里震得山响。
“小漓知道，害死爷爷的是妖月谷主萧楚言，这仇小漓一时一刻也不会忘，但是小漓请师叔不要责罚师兄！”
“他是魔头萧南煜与妖女宋羽苋的儿子，是妖月谷主萧楚言的亲哥哥，视人命如草芥，是个祸害！”连允拓道：“今日我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要求祁仙惩治门下不肖子弟，来日共诛妖月谷，才是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陌北熙一字一顿道：“何为天下大义，慕寒姓萧，他就错了吗？他何时视人命如草芥，何时祸害了好人？连盟主，论义，你可对得起与我师父的多年交情？论情，你可对得起嫁入你连家的我师妹？论理，你可当真知道何为正何为邪？”
“江漓与我儿锦耀之事，就算连家有错在先，连家会给你们祁仙一个说法。儿女情长皆是小事，陌北熙，你勾结邪魔歪道，为天下所不齿，你跟我谈正邪？”连允拓看着尉迟玄：“玄兄，你们祁仙出了这样的事，可不算光彩，我父子连夜上栖云山，你不给说法可不行。”
尉迟玄道：“给我把他带回去，今日谁敢犹豫求情，与他同罪。”
几个祁仙弟子只好拔剑把陌北熙围在中间，陌北熙看了萧慕寒一眼，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道：“收起来吧，我跟你们回去。”
说着就往外走，陌北熙走在最前面，尉迟玄带弟子紧跟其后，尉迟玄从来不是坏人，掌门师兄死后，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陌北熙身上，不管是祁仙还是太虚甲，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足以担起重任。
不料来了这么一出，太虚甲还未寻回，又得罪了霁月派，将来弄不好整个祁仙都要受到连累，最要命的是，连允拓捂着淌血的肩膀告诉他，陌北熙已经与妖月谷余孽同流合污，一根筋的尉迟玄气得头昏脑胀，哪怕换个掌门接班人，今天陌北熙必须惩治。
连家父子也一同往外走，付青墨与江漓对视一眼，也都站起身跟上。
萧慕寒出了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凌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他面前，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人抱起，又施展轻功而去。
陌北熙在空中使力，迫使他带着自己降落下去，萧慕寒道：“北熙，你不能回去。”
“慕寒，放开我。”陌北熙从他怀里出来，神色悲凄地望着他：“总要面对这么一天。”
风吹起萧慕寒的发丝，他脸色冷峻，眼睛却是说不出的柔情：“都说我萧慕寒是孽种，我便做一回孽种该做的事，任何人要带你走，先从承影剑下活着出来。”
“萧郎，”陌北熙声音低得只有紧紧靠近着的两个人能听见：“让我回去，师叔只是迫于连允拓的压力，一时气恼，很多事回去了，一家人才能说得清，不是吗？慕寒，祁仙是我的家，我只是回家一趟，总要有这么一天，我要让他们接受你我，此后事事皆顺，我与你年年月月，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萧慕寒脸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神色：“我要从现在开始，我们一时一刻都不分开，对不起，北熙。”
他忽然一把拦腰将陌北熙抱起，就要离开，陌北熙在他怀里挣扎不过，手胡乱地去掰他的手，急道：“你若今日带我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舒心。”
萧慕寒一愣，搂着他的手慢慢松了，陌北熙跳下来，道：“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把你的北熙毫发无伤地还给你。”
“你说的，你要把我的北熙毫发无伤地还给我，若是伤了一处，我要让你还不起。”萧慕寒道。
佛非是我，凭何渡我，天未助我，凭何问我，何谓正邪，何谓善恶，言正义者，平生难道没有错事？称妖邪者，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从没有错过，今日就更不能在我的师门犯下大错，我会叫他们都接受你。
我不要藏着掖着。
慕寒，我要和你走进光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