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参子-自来客
第二日一早, 萧无常便喊上丹青，寻信客将他给岑吟带的特产捎回去。丹青满口答应，引着他来到了一处结了冰的湖边, 示意他信客就在这里。
“信客是冰？”萧无常震惊了, “今日要活见冰了？”
“不不, 信客在冰下面。”
“骗鬼吧你, 这冰得有几尺厚，上哪里去挖信客？要我卧冰求鲤吗？”
“别急别急, 待我唤他们一声试试。”
丹青说着, 便跳到了那处冰层上，蹲下来用小手拍着平面，嗙嗙作响。
“青鳞子，细鳞鱼！”他对着冰面喊道, “出来吧！有生意上门了！”
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但随着丹青的喊声, 他看到冰面似乎动了一下。随即他们就看到一个白色的水圈在他们脚下旋转而开,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 冰面竟然出现了裂纹。
萧无常与丹青同时后退一步，那冰层随之裂开, 竟是个弧度完美的圆形, 然后……就有两条鱼从冰洞里探出了头。
“啥事儿？”一条鱼问。
“给多钱呐？”另一条问。
“有人拖你们捎东西。”丹青道，“是这一位。价格你们自己谈。”
他说着将手一指，两条鱼旁边看去, 目光落在了萧无常身上。它们直勾勾地盯着萧无常看了一会, 其中一条忽然吐了个泡泡。
“我们送货贼拉贵。”细鳞鱼道，“公子整得起吗？”
“你瞧不起我？”萧无常挑眉。
青鳞子给了细鳞鱼一巴掌，把它打回了水里。
“瞧得起, 瞧得起！”它甩着鱼鳍道，“不知道你要往哪送？送给谁？”
“往南华遥国海陵城……”
萧无常半跪下来，在那水洞旁边将大概要送的货，要去的地方，要给的人都说了一遍。两条鱼对视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示意他把货拿来。
“先验验货。”细鳞鱼道，“价格好说。”
萧无常将手一挥，瞬间就有四个篮子出现在冰上。原来他四处挑挑拣拣，又凑了两大筐，毕竟好容易来一趟，不多带点东西回去实在亏了。
“这个，要帮我包得结实些。”他道，“我要保价。另外，不能沾水。”
“好说。”青鳞子道，“包你满意。”
它说着，一头扎进了水下，不一会突然又回来了，嘴里扯着一段水草，后面拽着一张巨大的扇贝。它和细鳞鱼跳到冰面上，尾鳍立了起来，像人一样扭来扭去地走着路，扯着那贝壳来到篮子旁边后，打开了壳盖。
那贝壳里面极空，还有许多干水草垫着，将那几个篮子放入其中，扣得严严实实。接着那两条鱼便用水草将那贝壳仔细包裹了起来，裹得极其严密，一滴水都漏不进去。
“打包好了。”细鳞鱼道，“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萧无常难以置信，“你们抢钱！”
“大哥，你这是跨海又跨洋的，我们还得拿文书过关隘，总得给点盘缠吧？”细鳞鱼甩着鱼鳍道，“这是最便宜的了。痛快点，明天就给你送到。”
“八两银子。”萧无常道，“便宜点。”
“大哥，你也不像缺钱的啊！咋这么抠呢！”
“实不相瞒，我家境贫寒……”
“腿子，你要是家境贫寒，我把鱼鳞抠下来！”
细鳞鱼正愤怒地说着，旁边的青鳞子却蹦过来，一巴掌把它拍回了水里。
“这位公子，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还请体谅体谅。”它冲萧无常赔笑道，“这么着吧，我们便宜一点，您给个吉利数字，就八两八，图个平安顺遂，也保佑您发发发。东西明天就给您送到，您看怎么样？”
“中，这个行。”萧无常干脆地答应了，从锦囊里取出一把碎银子，数出八两八给了那条鱼，“那就托付给你们了。”
青鳞子用鱼鳍捧着银子，核对清楚后，将它们伸脖吞了下去。随后它又扯住一条海带来，刷刷几下斩断，潦草地写了个文书给萧无常签字画押。
它做这些事时，那细鳞鱼吧唧吧唧地从冰洞里钻了出来，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交易，满脸都是不服气。
待到一应物件都交割清楚后，青鳞子拍了拍鱼鳍，跟萧无常再三保证不必担心，接着就用海带将那大扇贝托下了水。不一会，它们就扯着那贝壳消失在了冰洞里。
这回萧无常满意了。他拍了拍手，跟丹青打了个招呼，回身去找枕寒星，准备离开长白。
“我心甚悦！”他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而此时在海陵城内，岑吟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圈下一片乌黑。不出所料，她昨夜又去了黄泉国，又在那源大神的指导下练了一夜的剑，练得她精疲力竭。
她这两天，每夜都会下去。第一夜时，看到源今时的房子被人给扒了，第二夜，他连外面的栅栏都没了。想必再过一夜，他那庭院也就成废墟了。
奈何源爹虽是一贫如洗，却仍是亲手扎了标靶，指导起她来一丝不苟。岑吟无端有些担忧他之现状，因而一起床就去了集市找殡葬屋，二话不说买了一堆的纸扎房屋和器皿，还有一沓纸钱，写上了源今时的名字，给他烧了过去。
她想着烧一个也是烧，烧两个也是烧，干脆也给公输缜买了一份，给他也烧了过去。其中有几张写着源今时名字的纸钱被烧到了公输缜那堆里面去，她也没在意，只想着赶快烧完，好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那头狼怎么样了……”她嘀咕道，“说好了两天，这两天都快过了也不见人影……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岑吟心事重重，加之火烧得又旺，干脆坐着发起了呆。她并不知道，在那火烧着时，旁边已来了两个鬼差，一为中原模样，一为东瀛装扮，各自取了东西去送给对应之人。
那东瀛鬼差见了中原鬼差，互相打量着彼此，皆露出礼貌的笑容来。
“抠你鸡哇。”那东瀛鬼差道。
“啊？！”那中原鬼差张大了嘴，能吞下一个馍馍，“你说啥？”
“啊……”那东瀛鬼差回过神来，有些尴尬，“你……你好！”
“你……你也好……”那中原鬼差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点，“撒……撒油哪啦……”
他说着，将手从火中一伸，取出一大堆金银珠宝雕花碧玉的东西来，抱着一溜烟地跑了。
那东瀛鬼使挠了挠脑袋，蹲在岑吟旁边，等着拿源今时的东西。但是他等了半天，发现岑吟还是没烧完。
“あの女……何事か燃やした……（这个女人到底烧了多少东西……）”
他嘀咕着，托着腮在一旁干等，等了好久好久。待到岑吟烧完时，他都快睡着了。
结果岑吟烧好了，拍了一下巴掌，一下子把他给惊醒了。
那鬼差甩了甩头，急忙从灰烬里去取东西。谁知他一下子拽出来一个比他人还大的纸庭院，瞬间把他哎哟一声压在了地上。
“痛い痛い！”
他龇牙咧嘴地叫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堆烧给源今时的东西带回黄泉国。又绕了大约半座城，才找到那正在一片空地上出神的源今时。
那鬼差累得汗流浃背，一见源今时，顿时大喜过望，叽叽咕咕用东瀛话叫喊了起来。
[源先生！这里有你的东西！请收下！]
他连喘带爬地把那一堆物什放在了源今时面前的空地上。那人有些意外，但比起这些东西来，更担忧那鬼差的状况。
[没事吧？]他问，[如此贵重之物，劳烦你这么远替我取来，实在是辛苦了。]
[不敢当！责任所在！]那鬼差冲他鞠躬行礼，[我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好，就不多打扰了。]
那鬼差又鞠了一躬。源今时目送着他走远，继而摇摇头，将手一挥，把那纸糊的庭院和一应物件，放在了空地上。
他摆好之后，瞬间那些东西便起了变化，成了一座真正的庭院。他发现那小姑娘挑东西时花了些心思，特意选了一座跟自己先前那个样式接近的，甚至要更大一些。院中一应物件俱全，几堵围墙代替了篱笆，下方还置着枯山水和惊鹿。仔细看时，倒是还颇有几分意境。
“真不错。”他赞许道，“罢了，我就当做是学费了。”
“呵。”一个冷酷的声音忽然从屋檐上响了起来，“学费？”
源今时一惊，暗道何时有人出现在此处，自己竟未发现？他立刻朝屋顶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武服的男子正坐在上面，手臂搭在膝盖上，正垂头看着他。
那男子身形瘦长，气场隐而未发，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上面刻着一张十分狰狞的鬼面。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阁下是……？”源今时打量着他问。
“公输行藏。”那人道。
公输行藏？中原百邪鬼？源今时暗道不对劲，此人怎会来我黄泉之国？他沉下心神，仰头望着那人，拉了拉左手的袖子。
“不知阁下造访此处，有何要事？”他笑着问。
“没什么事。”公输缜道，“我只是猜疑，那丫头不来我处，到底去了谁那里。”
“阁下这话的意思是……？”
公输缜冷笑了一声。他垂头向下看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竟咯吱作响。
“仔细你的行为，源今时。”他说着，忽然抬起手来，缓缓摘下了面具，“凡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
就自求多福。
随着那张面具移开，他的面容暴露在了源今时面前。血月之下，那身着狩衣的男子骤然睁大了眼睛，竟愣在了原地，神色瞬间阴沉起来。
但片刻后，他挑了挑眉，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ばけもの。（怪物）”
自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