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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鬼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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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开后, 众人只见里面好像是个巨大的屋子,黑黢黢的,看不见其中模样, 只能就着门口的微光看到两旁似乎整整齐齐摆了许多酒坛。

    岑吟上前查看了一下, 发现每个酒坛都封着泥坯, 用红布包着坛口, 上面还摆着一支白蜡烛。

    屋里酒香四溢,与普通窖藏不同, 味道颇有些沁人心脾。她转头看去, 只见萧无常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人少年时定是酒鬼无疑了。

    她叹了口气。一旁的黑封却正了正他那顶无常帽,将食指按在那四个红字上,徐徐画了一遍。

    接着他抬起双手, 做分开状向两旁一挥。

    刷拉一片声响, 满屋的蜡烛骤然亮起, 个个皆是蓝光, 其中还有些奇怪的东西闪烁不定。

    岑吟认出了那是什么。

    “磷火, ”她脱口而出,“这蜡烛……燃的是磷火, 这……”

    黑封不做声, 继续将手向上抬。那些火苗像是受他操控一样,竟窜得更高了。

    随着烛火之光愈来愈亮,众人看到这果然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 两旁的酒坛对称般地罗列着, 井然有序,每个酒坛上都燃烧着一支蓝火蜡烛。

    屋中的墙壁上隐隐有些壁画,甚至还贴了很多早已褪色的年画。那些年画无一例外都是抱着大鱼的娃娃, 咧着嘴笑得十分夸张。

    而在屋子中央最里面的地方,放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酒坛,足有一人高,置在台子上,整个都被罩上了一层红布。柳十爷一看到它就发起抖来,瑟缩在了柳夫人身后。

    “没出息!”柳夫人低声呵斥他,“都放了十几年了,见也见了几百次,怕它做什么!”

    众人都知道,这定是放那童女尸的地方,只是未曾想这酒坛有这么大。

    那酒坛下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烛台,上面插着有红烛,中间放着香炉,还有些供品鲜花。蜡烛下堆着几样孩子的玩物,拨浪鼓,铃铛,绣球,做工颇为精致。

    岑吟看到拨浪鼓时心头便一紧。她记得妹妹青青最喜欢的就是拨浪鼓,爹爹买了许多给她,摇起来咚咚作响。

    她有些走神,黑封却朝着那酒坛走了过去。众人跟着他一同来到坛子下,却见他从那香炉后扶起一个牌位来。那牌位倒在了地上,被香炉挡住,因而没人注意到它。

    岑吟看了一眼,牌位上并排写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八个字。

    黑封掂了掂牌位,转身将它送到柳夫人面前晃了晃。

    “解释解释啦,大波女。”

    柳夫人听得鼻孔出气,但是面对着黑封那张鬼气森森的脸,她根本不敢造次,只能接过牌位,拍了拍上面的灰。

    “这尸……这丫头乳名叫小桃。牌位是卖她的人给我的,叫我们给她供着。”她皱着眉道,“那卖家说,小桃是祭河神的童女,在下游被捞上来的,品相极好——”

    “品相?”岑吟忽然打断她道,“这童女分明是人,你竟用品相二字,是何用意?”

    “你这道姑怎么这么死心眼?”柳夫人不满道,“这是尸体,尸体懂吗?买卖尸体的人多了去了,这尸体好与坏,不是品相是什么?”

    “无耻之辈!”岑吟呵斥道,“干着买卖死者的勾当还不以为意,也不怕遭报应!”

    “唔好嬲啦,唔好嬲啦,”黑封劝道,“和气生财。”

    “你一个鬼卒,要什么财?”

    “哎呀,俗话讲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来都来了,送佛送到西嘛。”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岑吟伸出手去,像是要拍她的肩膀。但手还没落下,就一下子被人钳住了手腕。

    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无常。他闭着眼对黑封一笑。

    “俗话也说,这人有三把火,肩头两盏灯。女冠这肩你可碰不得,当心拍灭了命火,你就要倒大霉了。”

    黑封笑嘻嘻地对他眯起了眼。

    “讲得有理。”他收回手道,“对唔住,我唐突了。”

    岑吟却没有理睬他们。她的目光落在那烛台旁边的拨浪鼓上,注意力全然被转移了。

    那拨浪鼓……越看越觉得熟悉。她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将它那起来,轻轻晃了晃。

    鼓咚咚作响。岑吟将它翻了个面,却赫然在鼓面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青字。

    她依稀记得幼时父亲买回的物件上,都会在右下刻自己和妹妹的乳名。

    这是青青的拨浪鼓。

    “这东西是哪来的?”岑吟一把扯住柳夫人,把她吓得差点跌倒,“哪来的?说!”

    她模样暴跳如雷,众人见了都觉得发憷。柳夫人更是吓得讲话都结巴了。她抖了好几下也没说清楚,不得已之下,突然将手指向了萧无常。

    “他……他……他给的……他……”

    岑吟猛地将头转向萧无常,绕是他没有睁眼也知道她模样有多可怕。

    “竖子安敢欺骗于我?”她怒喝道,“你为何会有青青的东西!”

    “我捡来的。”萧无常道,“在一处庙宇中——”

    “胡言!”

    “绝非胡言,若我有半句撒谎,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东西到底从哪来的!”岑吟怒不可遏,一把扯住萧无常的衣衫,把他拽得一个踉跄,“你再不说实话——”

    “我捡来的,女冠,我捡来的。”萧无常抓住她的手臂,生生压制住她的怒气,“我不知它的来历,只是这拨浪鼓上有些煞气,镇得了这坛中之物。”

    “坛子?”岑吟猛然一惊,挣开萧无常朝坛子冲去。

    她要看看这里面封着的……到底是不是青青。

    柳十爷想拦她,却已来不及了。

    岑吟在众目睽睽之下扯住红布,唰地一声扯了下来,瞬间将那酒坛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黑封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这时嘴角却渗出一抹笑意。

    满屋子幽幽蓝火忽然摇曳不止。只见那红布下的酒坛并非陶制,竟是用一整块琉璃烧制雕刻的。

    琉璃清澈透明,层层雕花之下,仍旧可见一样貌清晰的少女悬在坛中。她身上未着片缕,如胎儿般抱着膝盖蜷缩着,旁边还浮着一株巨大的人参,根须恰到好处地缠绕着她的身体,竟如衣裙一般。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面容姣好,神态安然。她如沉睡般闭着眼,肌肤因泡在酒水中而十分白皙。

    若不是知晓她早已是一具尸体,竟有种她还活着的错觉。

    岑吟将手按在琉璃壁上,仔细地盯着她看。那少女十分秀丽,但眉间空空如也,并无印记。

    青青眉间是有一朵桃花印记的,与生俱来,断无可能消失,况且这少女容貌与自己也并不相似,因此她应该……

    “不是青青……”岑吟喃喃道,“不是青青……一定不是……”

    既不是,便放下心来。

    心知她见到妹妹旧物,方寸大乱,萧无常无奈地叹气,上前将她拉了过来。

    “诸位见笑了。”他对众人道,“大约女冠是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给吓了一跳。”

    柳夫人没敢做声。柳十爷却走上前来,擦着头上的汗连连抱拳致歉。

    “这东西……吓着各位了,对不住。”他打着圆场道,“本想讲一声的……但女道长太心急了,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黑封看了那酒坛一阵子,见众人不动,朝独自走上前去,敲了敲那琉璃。

    “这女仔面相很正,当真泡了十几年?”他问。

    “是啊……这童尸来时不过三岁上下,小得很。”柳十爷紧张地盯着那琉璃酒坛道,“起先泡在里面时……还分明是女童模样啊……”

    “你不要乱讲啊,”黑封哈哈笑道,“哪有女童?这女仔靓啊。”

    “我发誓!我发誓!”柳十爷以三指朝天急道,“真的是个三岁女童,这坛子的是用蜡封的口,十五年没动过!”

    这时岑吟却开了口。她的气喘匀了,人也冷静下来,勉强算是克制了方才的失态。

    “柳老板……你养这东西做什么?当真是为了聚财?”她轻声问。

    “是……这铺子二十年前开张,生意一直惨淡。我做了许多法事都不管用,眼看着要家财散尽,忽然找到一位高人指点,买了具童尸做引子……供在酒里,若有个头疼脑热,取半勺兑在普通药酒中,立刻那酒就变得香甜无比,喝一口便好了。”

    “你方才不是说这封口没拆过吗?”那大汉道,“没拆你怎么取酒?”

    柳十爷哆嗦着走上前,用手指了指坛地一块地方。众人一看,那竟有一个小小的环,柳十爷轻轻一拉,就如抽屉一般拽了一个琉璃杯出来。

    那杯子底前高后低,只能拽出一半,里面连着酒坛有一小块钟乳石状的送酒口,随着杯子拉出,底部变低,酒就徐徐从小孔中滴落。而取用完毕再将杯子推回去时,因为前底较高,会自然堵住那出酒孔,立刻便不会再流了。

    好高明的设计。亲眼所见这般场面,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你这东西,拿出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那大汉哼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哎呀,哪里是好事……怪就怪在此了。”柳十爷苦闷地拍着腿道,“她就是在这酒里,从一个娃娃长成这模样的,一年一变啊”

    “这怎么可能……”在他身旁,那个叫小寒的术士摇头道,“酒中尸断无可能生长。”

    “是太奇怪了,”那大汉也接口说,“就算是养小鬼,也不会养成大鬼啊。”

    话音落时,门外忽然传出一阵笑声,态度极为嘲讽。众人转头,看到那阴沉书生抱臂靠在门边,正嘻嘻作笑。

    门旁的红烛映红了他半张脸,屋内的蓝火照亮了他另外半张,竟衬得他如鬼一般阴森。

    “怎么不可能?一群孤陋寡闻之辈。”他嗤笑道。

    “你怎么来的?”众人十分惊讶。

    “你们磨磨蹭蹭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无趣得紧,过来看看,犯法不成?”

    “不犯法,不犯法。”柳十爷又擦了擦头上的汗,“我等为鬼打墙所困,多亏了那位拘魂使才得以脱出,你是如何破开的?”

    “你们已经破了,我自然畅通无阻地进来了。”那书生笑道,“柳金主,您这话实在问得有些可笑。”

    “你方才之言的意思是……?”

    “意思是说,这是片积尸地,极为养阴。”那书生道,“女子本为阴,祭河童女必是算过八字,命格为阴方可祭祀。将这童尸泡在酒中,又放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有这许多陪葬品,活生生将她练成了至阴之物。取之不尽的阴气滋养着她,自然生长了。”

    他说着,抬手只想四周的壁画,一脸冷笑。

    “那几个年画娃娃,都是放着陪她的,必为高人指点。还有这烛火,”书生又指了指两旁酒坛上的蜡烛,“死人骨灰做的,芯里参了根须,更是阴物。这间房整个就是一片养阴池。”

    “你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那大汉喝道,“莫非你是干这个勾当的?”

    “多读些书,莫叫人笑话。”书生冷哼,“南国志异中有载,尸置阴池,面容不坏,长如活人,岁岁增寿。有童谣唱说,美人冠,玉如颜,十六年,长生殿。”

    “胡说八道,这童谣是唱长生殿姬皇后的。”

    书生却理都不理他。众人看着他大步走来,立在那琉璃坛前,观望酒中少女啧啧称赞。

    “十五阴年,风华正茂。”他赞叹道,“亏得叫我等来得早,否则这天下都要换一换了。”

    “这话怎么说?”柳十爷嗫嚅着问。

    “只消再一年,满十六之数时,这女尸就会睁眼。”那书生饶有兴趣地答道,“到那时吸尽此地阴气,可得长生。”

    长生……岑吟的手指微动,拨浪鼓随着响了一声。

    长生殿,长生殿。在六朝时期,曾有位疯皇后姬元澈。乃是祸乱天下之人。传闻样貌始终如二八少女从未改变,莫非她……

    “史书中只说,她是藩王进献给国君的礼物。”那书生忽然道,“可惜那些言官才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外藩以秘术养大的童女尸,正是为了祸国而来。”

    他说着,将头转向柳十爷,笑得愈发阴森。

    “这教你聚财之法的人,可有些阴险啊。差点就成了。”

    他阴凄凄地笑着。但突然他的笑声就被人打断了。

    “铺子到底出乜怪事?”黑封掏着耳朵问,“你知唔知啊?”

    柳十爷一脸苦闷。他和柳夫人对视了一下,见夫人点头,才有胆子继续说下去。

    “怪事多得很呐。”柳十爷唉声叹气,“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要说时候,差不多就是从接了这童女尸开始就不宁了。说哪里有问题说不上来,就是闹得慌,这才请人来看看怎么回事。”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黑封叹气,“那只能找个明白的问问了。”

    “这个铺子里的人,没谁比我更明白了!”柳夫人嚷嚷道,“不然到奴家房里来问——”

    “活人是不知的啦。”黑封不耐烦道,“找个死人来问才好。”

    “这里到处都是死人。”岑吟皱眉,“那些聻或许还在门外,你不然抓来几个问问?”

    黑封却笑着摇头,眉头微挑。

    “请个碟仙就系啦。”他轻快道。

    破宜治病,主必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家了,即日起恢复日更,并尽量试着把先前的章节补上……我会撸力的

    下章来请个碟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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