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女儿奴与孙女奴
乔云海会主动且这么早地提出扫兴的话题，陆安是没想到的。
他只觉得愈发看不透这位老人。
既是悬壶济世的一方大医，又是盛势世家的家主，年过古稀，磨砺出了超然的智慧。
又或者，只是上了年纪之后的喜怒无常？
不得而知。
人从不能轻易看透另一个人，何况这个对象还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车内，李天水开始充当起录音笔，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都是被旁边人在他脑子里存档的。
“首先，你加入乔家，成为家族的首席炼药先生。待遇自然是不用说的，出了乔家，你再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乔家之内，也没有人比你更受尊重，不是奴仆或者工人，是客人。”
干瘦的男人充满机械感地说道，完美演绎出什么叫作工具人。
陆安下意识抗拒这种条件，因为受雇于人，意味着不自由。
但后面的话，令他稍稍稳住直接拒绝的念头，问道：“时限呢？既然是乔家的炼丹师，我想不可能让我随心所欲，乔家要什么丹，只要有材料有丹方，在我能力之内，我都得炼，对吗？”
他问话的人是李天水，眼睛却是理所应当地看着乔云海。
老人低头调试着待会儿要用到的鱼竿，打了个手势。
李天水随即回道：“在其位谋其事，该做的事自然不能推脱。时间嘛，乔家请来的很多都是终身制，甚至也有卓管家那样的世代制。”
陆安眉心一缩。
这有点欺负人了！
看得出，老人对自己的欣赏更胜从前，而想要把他绑到乔家大船上的愿望，也是更显强烈。
不过如今用的策略，俨然比之前犀利了太多。
陆安不可能应承这种条件，无论本身的自尊，还是对陆家老祖给予的这份传承的尊重，都不允许他接受。
想必，若是老祖知道，自家子孙得了踏上仙道的传承，居然还屈身俗世势力为奴为仆，恐怕要气得再度临凡来，亲手废掉他！
陆安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而后向李天水说道：“聊聊第二个条件。”
不答应也可以不明着拒绝，此刻承不承认都好，毕竟处于被动，不能抹了老人家的面子。
李天水一如既往的面瘫，许是因为此事原本就与他无关，只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
“第二个条件，你可能会生气，所以做好准备，听完不要发疯。”
顿了顿，李天水继续念书：“你的女儿小豆豆，乔老非常喜欢，觉得两家可以定个娃娃亲，乔老明年就会有个曾孙……”
面瘫的干瘦男人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已经感受到了车内气温骤降。
司机没开冷气，那冷意从何而来，便不言自明了。
他注意到陆安的眼神，那里头并无如何浓烈的杀气腾腾，也无烈焰滔滔的愤怒，静如一潭深水，眸子清澄好似明镜。
但就是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刻，他彻底相信了卓思思的判断，自己的确打不过这名跛脚医生，而且是绝对的那种打不过。
面瘫男人避开他的目光，默默看着乔云海座位的椅背。
……
预判丝毫不差。
陆安的确很生气，气到能一拳把前座的真皮座椅打出个窟窿。
女儿是他的心头血，只能是阳光下一朵健康且干净的向阳花，不能被欺负，不能被伤害，也不能成为任何利益的交换品。
这个条件，某种意义上是对两父女无差别的侮辱。
更大的矛盾是，乔老明知道提这种条件毫无意义，却还是这样做了。
难道就因为乔楚楚去了香江，老人便要彻底拿出乔家家主的威势，来压碎以往所有的交情？
陆安心里挺不得劲。
“停车。”
他仍未当场发作，连重的语气都没出现。
不是能忍，而是对帮助过自己，并且自己曾十分尊敬的老人，不忍翻脸。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东西怕也难再如初了。
陆安推开车门，在往来寂静的乡间公路半道下车，然后对车内的乔老说道：“松鹤丹对我现在的处境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资本，甚至有时可能会是自保的底牌。”
“但我这人说脾气没什么脾气，腰却硬的很，死活弯不下去！以前，对您敬重，也从来不是因为乔家有多深的底蕴、多大的能力，只因为您是术与德皆高的大医。”
“您想用手腕势力压我，我只能说，您真的看错人了。”
“您送的那幅《大医精诚》字帖，我会一直挂在墙上，至于别的交情，今日一并断了吧。祝，别来无恙。”
陆安很认真地向车内老人致以拱手礼，同道之间才如此，但此礼之后，便也不再是同道了。
他转身走向回头路。
车子开了不过十来分钟，刚刚从乔家的位置出城，走回去，普通人大概会比较脚酸，不过以他的脚力，回到城里也就当散散步。
真气环身，自身的重量轻如剪尾燕顺风滑翔，眨眼的功夫，陆安的背影已在百米开外。
李天水歪着脑袋通过车后窗瞧着，眼珠子险些掉下来：“第二境界！绝比是第二境界！三十出头的宗师，开国以来也是瞎子拉屎独一份儿了！”
乔老则是早已见怪不怪，三十出头都能医术登峰造极了，凭什么不能在功夫上独步江湖？再加个能掐会算，有天陆安就算把飞机拦下来，老人觉得自己可能都不会惊讶。
反正都是妖孽，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哼！”
望着鬼魅般的闲庭信步之人消失在视野尽头，乔云海这才不悦地哼出声。
“臭小子，欺负我孙女，老夫就拿你女儿逗逗你，你就坐不住了？就得让你明白老夫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您这玩笑，开得也太过了。”李天水颇有胳膊肘朝外拐的嫌疑，难得多嘴，说道：“小卓管家没跟我讲多少陆安的事，就这，消息传了三层，到我这里，都知道这人是个多入魔的女儿奴！”
“您说您，好人都当了，就非得出了这口恶气，把坏人也给当了。我一个匹夫都明白这事儿等于自个儿摔自个儿算盘，您老怎么也算得出这么没情商的糊涂账？”
听着护卫以下犯上的言论，乔云海老顽童似的翻了个白眼。
“就他是女儿奴？老夫还是孙女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