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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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生十月二十五日的生日, 还有十七天。十月八号上午九点,他见到了未来一个月要带的实习生。是个男生,叫做单铭, 今年二十三岁,研二,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孩子,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
赵行君带的实习生是位女生, 和单铭同校同专业,叫赵允, 但两人之间不太熟。
后勤部一大早就拖来了两张新桌新椅, 好在办公室虽为两人间, 但是空余部分许多, 再塞下两张桌子也不嫌拥挤。
两位新到的实习生有些拘束,负责活跃气氛的重责当然落在了赵行君的肩头。程默生坐在一边,无心加入他们的谈话。眼下暂时无事,赵行君讲着市医院的卧虎藏龙史, 特别是这一任院长就任来更是了不得, 慧眼识人,本院发展壮大起来有一半是院长的功劳。他洋洋洒洒夸了院长八百字, 程默生听得好笑, 却见女生一脸崇拜的看着赵行君, 他难得未置一词, 垂眸低笑,并未拆穿。
闻栎又回子公司上班去了,公司最近想要上线新软件,他对此跃跃欲试。员工们也没料到他们的天降老板如此全能,可以看公司报表, 也能做企业战略投资,规划决策样样在行,软件开发研究略通一些——略通是闻栎自己说的。
与他共同工作过的孟逐想,如果这也叫略通,那公司里可能没有懂的人了。
他对闻栎的身份越发怀疑起来,他去问过李华霖,得知闻栎大学时学的是金融,和软件工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某天孟逐抓住机会,问闻栎:“您以前学过计算机?”
闻栎还是那套说辞:“大学时学过一点。”
“之后就没碰过了?”
“也不是,毕业后两年也接触过一些。”
他对上孟逐直勾勾的视线,一愣:“咋了?”
孟逐问:“可以请问您哪年毕的业吗?”
闻栎:“差不多十年前吧。怎么?”
孟逐肉眼可见地丧气起来:“没事。”
后两天孟逐的情绪都十分低
落,李华霖端着碗汤在闻栎身边坐下,朝着孟逐方向努努嘴:“那小子怎么回事?失恋了?”
闻栎挑了块肉,有些咸了,他摇头:“不知道。”
李华霖叹气一声:“小伙子长得蛮帅的,还是要趁年轻时赶紧找对象哦,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开始掉发了,程序员颜值下降很快的。”
闻栎说:“你很懂嘛。”
李华霖:“闻总,你可别看公司现在这样,我来的时候大家可都是帅哥呢!岁月不饶人啊,几年编程一写,几乎都秃了。”
他咕噜一口把汤喝完。
午休的时间有一小时,闻栎在办公室眯了会,下午路过会客室听见里面有争执声,似乎有人摔了文件,气急败坏喊了句:“谈好的合作凭什么说黄就黄?!”
他敲敲门,前来开门的是李华霖,他见到闻栎,笑问:“闻总,有什么吩咐吗?”
闻栎问:“里面在吵什么,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李华霖:“一个黄了的合作方案,我们已经通知过了,但那公司的小老板非要来吵,没办法,我应付一下。”
闻栎点点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很巧,还是熟人。
“他就是谈合作方案的公司负责人?”里面总共也就一人,闻栎顺口问了句。
“对的。”李华霖说。
会客室内仅有的一人正是陈琦。
陈琦正焦躁呢,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原本谈好的生意都黄了。陈琦本来就是个菜鸡,吃老本爬到了总裁位置,陈家老底都要被他抖霍光了,若是这些合作再谈不成,以后他们一家老小就出去喝西北风吧。
他一个个询问原本谈好的企业,有些直接不见,有些含糊其词,最可恶的就是他现在来的这家。它在不久前换了新老板,旧老板自愿做新老板的助理,捧着杯还在冒热气的热茶在这里和他拉家常,偏就不提合作的事。
陈琦觉得这人真是一点志向都没有。
老板位置都被人抢了,还在这喝茶,以为自己是退休老干部吗。
陈琦很
不爽,但这并不能影响到李华霖。在闻栎来之前两分钟,李华霖终于放下了杯子,语重心长的开口:“陈先生,你也知道我们是子公司吧。是这样的,我们总公司下了命令,绝对不能和您合作,子公司虽有自己的营业权,但在大方向还得听总公司的,您说是吧?”
陈琦知道子公司头上的总公司是程氏集团,但他想不通,他怎么就招惹上程氏了。他平时跋扈是挺跋扈的,但他也欺软怕硬啊!
在心里骂着程氏是不是脑瘫找他一个小人物的茬,会客室有人敲门。
陈琦愿将其称之为本年度最惹人不爽事件第一名,来敲门的是闻栎,刚刚对他趾高气扬的李华霖现在腆着脸喊闻总,狗腿子模样尽显。
闻栎,是这家子公司的新老板。
意识到这件事陈琦浑身不得劲,闻栎不是一个从县城里出来的穷小子吗,怎么几天不见,就一跃成为豪门企业旗下子公司的老板了?
陈琦怒瞪闻栎,李华霖不满地教训道:“你这什么表情,对我们新老板尊重点!”
闻栎笑着看他,落在陈琦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虽然闻栎只是表示下自己的意外。
陈琦收好文件,让他在闻栎眼下谈判还是杀了他吧,他受不得这种屈辱。没人懂这怎么就成屈辱了,陈琦怒气冲冲地离开,闻栎没给他离开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字一顿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陈琦想我骂你也不能让你知道啊。
他矢口否认。
闻栎淡笑:“呵,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没憋好话。”
他夺过陈琦手中的文件,眉毛一动:“哟嚯,这个策划案写的不错啊,你自己写的?”闻栎转过头问李华霖,“为什么合作黄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对双方都有利。嗯,我们得的利润好像还大些。”
李华霖苦着脸说:“总公司说不要用它,可能是他得罪什么人了吧。”
“哦。”闻栎明白了,他翻看着文件夹,一目十行,“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写策划的挖过
来?我觉得是个人才。”
“闻总若是想的话,我这就吩咐人事部去安排。”李华霖连原因都不问。
在原老板面前挖人,李华霖心道闻栎真是太损了,看着两人好像是有旧怨的样子,李华霖还奇怪呢,陈琦怎么就惹着程氏,现在想想,说不定是他们太子爷给自个媳妇出气呢。
陈琦真是气死了,这都是什么人啊。挖人挖人挖人,也得看人家肯不肯跟你走才是。
他似乎太高估了自己了,和程家的子公司比起来,他的小公司完全没有竞争力。
他走之前,闻栎轻飘飘问了句:“陈琦,你还记得你上学时做过的事吗?”
陈琦闻言顿觉脊背一凉,他做过的恶事多了,闻栎说的是一件两件还是三件四件五六七八件呢。他昂起头颅,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闻栎叹气,“我本来都打算原谅你的,但是你总是往我前面撞,太烦人了。之前店里出现的那几个大汉,是你安排的吧。”
当然是,他就是看闻栎不爽,安排人去砸店,结果店没砸成,人进看守所了。出来后那几人连余款都没要,撂下一句“好自为之”后纷纷跑路了。
“还有前两天网上的那件事,也是你在我背后泼脏水吧。”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死盯着我不放是为什么呢?嫉妒吗?”
闻栎说话慢悠悠的,像是钝刀子割在陈琦的身上,他本是不怕事情暴露的,但是接二连三的警告让他有些心慌。
那天他发完评论后,没过多久就有人私聊他发了张账单给他,标题是精神损失费,落章是程氏集团——李华霖口中的总公司。如果不给钱也可以,他们打官司。
陈琦想神经病啊,一句评论而已,用得着上纲上线的吗。还有他喷的是闻栎,你程氏过来凑什么热闹,有关系吗?
陈琦这时才顿悟,有关系,非常有关系。
他欺负得起闻栎,但不敢和程氏刚上啊,闻栎手里的策划
案他也不要了,仓皇而逃。
李华霖指着他下楼的身影:“闻总,这……”
闻栎摇头:“不用管他。”他举起手中的策划书,“去挖人吧。”
“还真要挖人啊。”
“有人才不用白不用,放在陈琦那公司里太浪费了。”
闻栎忙起来又是和程默生几天没见面了。
程默生近来也忙,院长的这位亲戚小孩,好学是真的好学,每天扯着程默生问东问西,连赵行君都自愧不如。
有时程默生都要下班了,还会被单铭拦在办公室里,解答半个小时的问题。
赵行君觉得单铭这小子太积极,怎么还能拦着带教医生不回家,带你们这些学生我们工资也不见涨。
对于这些程默生倒是没什么,只是要提前问问闻栎回不回家吃饭。他最近忙得很,有时回家的晚,有时干脆睡在公司不回家。若是闻栎说要回家,那他势必要拒绝单铭,不急的话明天再问,着急的话微信上聊。
院里规定上班时不允许戴饰品,程默生的戒指都是放兜里的,下班时再戴上。单铭寻了个机会问赵行君,为什么程医生有时候那么着急回家。
赵行君正在和他的宝贝女儿视频,闻言抬头,啊,你说这个啊,可能是着急回家给他老婆做饭吧。
赵惜暖在视频里问,爸爸,你在说什么呀!
“爸爸在和单位上的哥哥说话呢。宝贝,今晚爸爸要加班,可能要迟些回去了,你和妈妈早点睡,乖。”赵行君回答单铭的问题,注意力就又回到女儿身上去了。
单铭没眼看。
实习生没有加班要求,待到下班的时间就可以走了,除非带教医生有手术,可能会叫上手下的实习生做助手。
于是单铭收拾收拾便下班了。
他是本地人,研究生不要求强制住宿,所以他晚上回了趟家,妹妹缠着他要去看电影,家里人也说带她去吧。单铭无法,带着他上小学的淘人妹妹,去了离家最近的电影院。
没想到就碰上程默生了。
闻栎和
程默生在电影院入厅处排队,他靠在程默生肩上,有些累了。
今晚他们是在外面吃的,吃到一半隔壁来了桌新客人,讨论着今天刚上映的电影,悬疑片。闻栎听了有点兴趣,便问程默生要不要一起去看。
程默生说没意见。
两人买了最近的场次,晚上八点,看完可能要十点了,“像是马上要放假一样。”闻栎说。
“明天周末,不休息吗?”程默生问他。
“早呢,公司正忙,不能把董事长拱手让人啊!”闻栎打了个哈欠,他斗志满满,程默生见他这么积极,倒也放心。
“别累着自己。”他温声道,“几位远房不足为惧,我相信你。”
闻栎懒洋洋地推了一下他:“走了,检票了。”
这时单铭带着妹妹插进来,叫了声:“程老师。”
程默生回头,见到他,微笑了下,以示招呼。
闻栎问他:“你什么时候成老师了?”
程默生答:“院里派来的实习生,平时习惯这么叫着。”
“这样啊。”
闻栎最近真的很累。
悬疑类是他最喜欢的影片,他能一口气刷二十部也不厌烦,坐电影院里更是兴奋,巴不得拉着全场次的人一起讨论。
今天却看了不到半小时就上下眼皮打架了。
“闻栎?”程默生轻轻叫了声。
回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程默生无奈,十月电影院已经不打空调,屋内温度适宜。他们票买的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大屏幕的光投不到这里,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源,闻栎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程默生僵住半边身子不敢动。
电影对于程默生而言已经失去吸引力了,他看着闻栎的睡颜,竟也觉得有些困。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醒来投影仪已经关了,灯亮了,电影院空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一个红色小桶,特意将嗓门放轻了些。
“小伙子们,别睡了,散场了,这电影这么无聊吗?都看睡着了,我看其他走掉的小伙子小姑娘说拍
得挺好的啊。”
程默生歉意地笑:“不好意思,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
闻栎笑他:“你怎么也睡着了?最近忙得太累了吗?我还想等着你讲情节给我听呢。”
“那下回再来看一遍。”程默生将手里的垃圾扔掉,走出电影院时,他说:“我快过生日了。”
“嗯,我知道。”闻栎站在扶梯边,回眸朝他一笑,“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他将食指抵在嘴唇边,“嘘,没到生日,不许问。”
程默生回想闻栎的生日。
还在六月。
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