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可朕,也心悦国师啊
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
白景泽仍然没有直起身来,他弯着腰,姿态-一如既往的恭敬。
他越是表现得冷静李盛风就越是气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听白景泽说想要求取沈折枝后会这般恼怒,只觉得心中怒火如排山倒海一般,无法保持理智。
长剑哗然出鞘。
白景泽久不见回音,终于略微抬起头来一看, 迎面便是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剑,直抵他鼻尖。少年帝王眼含着薄怒,正冷眼看着他。
白景泽一顿,接着像是未曾看到李盛风表情一样,又沉声说了一句:“还望陛下同意。
回应白景泽的是李盛风的一声冷嗤,冰冷的剑刃已然抵上了他的鼻尖。他总算是知道白景泽为何会无故来找他了。沈折枝死了,身边也无个亲眷,若是想要和他成婚,没有他本人或是亲人的同意,那就只能让他这个君主替他答应了。只要他一声答应,白景泽就能堂而皇之地娶了沈折枝,成为他名义上的夫君。就他答应了白景泽的请求后能够得到的利益来看,愿意让他成为沈折枝名义上的夫君是一 个不错的选择。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换来一个权臣的人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值得的。但李盛风就是不乐意。
他也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想到沈折枝身边有了其他人,只设想一 一下这个情况他就止不住地愤怒。沈折枝是他的师尊。
只属于他的师尊,
他定然不能将他交给其他人。李盛风努力收敛住自己的情绪,将长剑收了起来,背过身去。
白景泽听李盛风道:
“你且起来罢,这事绝无可能,早早断了念想对你也好。’李盛风这次并没有像此前那样说话留一寸,语气坚决且毋庸置疑。
早早断了念想
这叫他如何可能慕恋了整整六年的人,这叫他他如何能够轻易断了念想
白景泽没有照李盛风所说的那样直起身来,而是又行了一礼,道:“还望陛下成全。”李盛风走回皇位的脚步一顿,右手又重新捏紧了剑柄,被宽袍大袖遮住的手臂早已青筋暴起。
白景泽今日也太不知分寸不识好歹了些
他这般耐着性子没有惩罚于他,他却得寸进尺,实在是未将他放在眼里。见李盛风动了怒,太监见势不妙,顶着或许会被罚的风险快步上前拦住了李盛风,低声在李盛风耳边不断劝慰着,让他不要与白景泽一般见识。
白景泽是权臣,李盛风初登基,虽威望渐起,却仍没有立稳根基,现在若是与白景泽起了矛盾,日后的事情怕是有些棘手。何尝不知道这些,
“国师大人生前子然一身没有亲眷,现在仙逝后至少有我作陪,无论如何也算是有了亲人,皇上为何不准’见李盛风一直未曾发话,白景泽又冒出了声音。
且话里话外还说沈折枝子然一人,暗讽了下李盛风恩将仇报,不信任他的事情。
还在努力安抚着李盛风的太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白景泽,只觉得疲惫非常,甚至有想要撒手不干的冲动。丞相大人今日看来是铁了心要娶国师大人了。
白景泽平日里惯会察言观色,怎会连李盛风的脸色都看不出来。
他顶着触怒圣上的压力也要娶国师,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坚持。为了一个死人闹得这般僵硬,实在是太过荒谬了些。太监又回头瞧着李盛风,发现他脸,上仍然带着怒意,很明显还未冷静下来。太监也有些疑惑。他自打李盛风登基以来就跟在他身侧, 了解李盛风明辨是非,知道怎样行事才对自己最有利。正如白景泽所说,只不过是给了白景泽一一个国师夫君的虚名而已,白景泽实现了愿望,李盛风也得了丞相的人情,一举两得。
白景泽又道:“陛下一直跟在国师大人身侧,唤他一声‘师尊’,应当是希望他好的,为何不同意"
迎着白景泽的视线,李盛风脱口而出,道:
“师尊不会有夫君!“
“即便是有"
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他。空旷的大厅里传来自己的回音,久久盘桓不去。李盛风话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白景泽抬头看他,却看到丰神俊逸的少年帝王脸上显出了罕见的迷惘神情。
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他。李盛风被自己的冒出得如此自然而又迅速的想法震住,直接楞在了原地。他他居然想当师尊的夫君。李盛风手指狠狠一掐掌心,强行让自己清醒了些。
他支着剑,缓缓地坐在了玉石台阶上。
台阶冰凉,李盛风却一点感觉也无。是了。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不想要将沈折枝嫁与白景泽了。
他也知道自己为何此前在面对沈折枝时有时会心律不齐了。沈折枝教会了他许多。之术,诗书琴棋,待人之道,却独独没教他何为情爱。初见时的悸动,相处时的不自然,见到沈折枝与他,人亲近时的生气和恼怒。满心懵懂的少年不懂什么是爱,只知自己痛恨极了那人,又依赖极了那人。原来这就是爱。这就是李盛风眉眼怔忪。原来他对沈折枝并不全然是对于师长的濡慕之情,而是更多的,想要将他抱进怀里,想要能够以- 一个男人的身份牵着他平日里总是拿着毛笔的手。
他努力地学习也并不全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够超越沈折枝,而是想要向沈折枝证明, 他也很厉害,他也能够保护他。保护沈折枝。但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陛下"瞧着李盛风突然坐在了台阶上,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要扶起他。李盛风挥开太监递来的手,支着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在大殿中央的白景泽仍然弯着腰,决绝而坚持。李盛风道:“带丞相大人下去。”
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和白景泽周旋。瞧了眼李盛风苍白恍惚的脸,回应了一声:“是。”
白景泽红着眼看着李盛风。
“陛下,臣"
“师尊是朕的!”
白景泽话还未说完,李盛风也红着眼睛看了回去,吼声震慑住了殿里的所有人。少见的暴怒。殿里的宫女太监全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白景泽也安静了下来。正是一片安静之时,李盛风的声音却从离白景泽不远处传了过来。
“白卿,你为何要执着于此“李盛风声音低缓,语气也不激烈,甚至像是在与老朋友聊天一般,目光平稳而沉静,看向白景泽。
与刚才暴怒的模样判若两人。
同样趴在地上的太监听见了声音,抬起头来, 微微侧目。李盛风恢复自我情绪的能力居然与已经过世了的国师一样,简直强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地步。
白景泽答道:“他就是臣的执着。”折枝,他再也没有其他想要追求的东西了。他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向往的便是功名利禄。
考中状元以后,他被选中进入翰林院做过,却因心高气傲情绪外露得罪了不少人,被贬去边远地区做刺史。是沈折枝打了仗回京途中遇见了他,看中了他的能力,将他带回了京城做官。那时的沈折枝早已被打上了玩弄权术野心外露的标签,是闻名朝堂的奸臣。
白景泽此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跟在沈折枝身后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沈折枝并不是奸臣,他只是因为被有心之人污蔑,又从不辩解什么,谣言越传越厉害,便成了众官员所熟知的那样。跟进过一次国库钱财被偷减的案子,沈折枝当即立下,抓了一个被誉为清官之首的尚书。朝野内外都说沈折枝是在借机报复,可只有全程跟进的白景泽知道,沈折枝是在一 夜之间查清了与这事有关的所有人,精准找出提前造势势必会引起幕后人的注意,难免会打草惊蛇,让人提前察觉到风声连夜赶路,沈折枝从开始着手排查到最后抓住人,期他总是默默做事快速出击,不曾有丝毫的情绪外露,在抓住那名贪官之前甚至还在与那人谈笑风生,让人察觉不出丝毫的不对劲这给了白景泽极大的感触,尚且骄傲口无遮拦的青年一瞬间便变了个模样,他开始学着沈折枝,成了现在这样内敛而沉稳的样子。从最开始的敬仰,再到后来的喜欢,到现在深深得无可自拔的爱。沈折枝陪着他从无知青年至朝廷宰相, 他看着沈折枝从骄矜风华到化为一捧泥沙。折枝生前他未敢将话说出,但在沈折枝死后,他定不能让他孤身一人。
白景泽有自己的坚持。
李盛风看着白景泽不知何时已生了白发的鬓角,缓慢闭上了眼。
“可朕,也心悦师尊啊。
可是那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