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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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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塘东老街口原本不平整的青石板路统统被撬开, 碎石板和碎石子零落满地,姜西把车停得老远,走过来花了十几分钟, 等走到街口, 正点着脚要踏过去, 被一位头戴安全帽的施工大哥叫住。

    “哎, 干什么去啊,里面店都关了, 这口子啊等会儿就要封了, 小姑娘,你进去了晚点可出不来了。”

    姜西两步上了边上的台阶,身后是花糕铺,她疑惑:“这里要封路?”

    施工大哥朝里一指, 无奈道,“街口几家店遭贼了,偷的东西是不值钱,可里头可还有家艺术馆呢,上头也是担心, 非要我们把路口给封了。”

    “街西的口子呢,也封?”

    “都封,防贼嘛。”

    清冷的街巷,少了叫卖和街侧的路灯, 着实让人有种阴沉感。平日热闹惯了, 姜西还真不知道原来这里治安不好。

    从大哥口中得知这街口今晚虽然会被封上, 但明天早上六点就会有人开,她便没有顾虑,大不了今晚就住艺术馆里。

    天色亮得半点没有傍晚的痕迹, 蝉鸣声和半洒不洒的阳光照旧充斥着夏日气息,除了街口施工的敲击声,整条街静到不行,连走路的步子都毫无意识的叫人放缓起来。

    艺术馆的门是半关的,知道姜西过来,陈鹤予没锁门,她进门十分顺利,包括连通后院的第二道门。

    一眼就看到了陈鹤予。

    空气闷热暑气肆意,他人没在屋里,站姿随意的靠在房间的门框上,左手托着手机,懒洋洋的单手滑着东西,另一只手捏着的大概是在草丛里随便扯下的一根狗尾巴草,垂在身侧,不摇也不动。

    后院方正,陈鹤予的房间在整个后院的东北角落,长廊顶上是坡度的窄檐,笼下的阴影照得他所站之处昏暗。

    其实哪怕他再向前一步,就能立于窄檐的阴影之外,可姜西看着他,知道他那样的站姿,如果不是看到她人来,他绝对不会挺起身来挪一步。

    “陈……”姜西跨过木门槛,轻声吐出第一个字。

    陈鹤予

    没听见姜西呼出的第一个字,右手间的狗尾草忽然飘似的落到了地面上,恰好越过了那道光亮与阴影之间的分界线。

    她停在原地不动,而她注视着的人,也像被定住了。

    左手拖着手机,没有滑动的动作,他偏着头,发愣似的盯着地面那根了无生气的狗尾草,完全没有无视的意思,也完全没有将它捡起来的意思。

    傍晚的氛围在这一刻浓,西边落日余晖,朝霞满布,阴沉色渐渐铺盖住这一方院子,陈鹤予站在那里,孤单得像个老无所依的暮年男子。

    她来了,但没有出声。

    也只要她不出声,这里会一直这样静下去。

    他会在沉静中吃饭,喝水,天没完全暗的时候就要进房间,然后做什么呢?等睡意,重复一遍遍的失眠。

    姜西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陈鹤予以前是怎么样的?

    他曾经一定认识过很多很多人,也一定和非常多了不起的人物相处过,他曾头顶星辰浮于大海之上,在世界各国各海域内潜水探险和拍摄,也曾在世界顶尖的海洋研究中心做过研究,写过超脱他这个年纪见解的报告,他在他的领域从来都是个天才,绝不是这样子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甘愿被一方院子困住。

    今天来这里之前,姜西准备了很多话,她想和陈鹤予聊理想,最后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她告诉了自己一百遍该去劝已然颓丧了的他——可现在好像有一根木桩牢牢得抵在了她颈上,叫她不必再多言。

    已经这么孤独了,她怎么还想着要赶走他?

    “咚咚——”

    姜西抬手在院门上敲了下,献宝似的又举起另一手提着的大圆西瓜,冲那边的人大声说道:“陈鹤予,我买了西瓜来。”

    陈鹤予闻声微微抬眼,彻底无视了那根狗尾草,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西瓜。

    “吃饭了吗?”他问。

    “食堂吃过了,你呢?让我猜猜,你肯定做的炒饭吧。”

    “没,吃的三明治。”他提着西瓜往厨房走,半回头问身后跟着的人,“要切?”

    “切,现在就吃,去你房间吃。”

    房间里的灯早就打开了,姜西从馆长办公室又搬了一把椅子了,和原来的椅子并排在书桌前。

    艺术馆所用的工作笔记本电脑也被姜西取了过来,她在电脑上随便找了部电影看。

    她盘坐在靠里侧的椅子上等陈鹤予来,没一会儿,陈鹤予带着切的整齐方块的西瓜过来了,盘子往她面前一摆,他看了眼屏幕,什么也没说的在她边上坐下。

    沁甜带沙的果汁淌满盘底,姜西抽了张纸巾捏起一片,咬了口尖尖头,顿时觉得满足。

    “要是冰的就更好吃了,是不是还有半个西瓜?今晚吃不完就放冰箱里,等我明天下班过来吃,冰冰的一定很爽。”

    陈鹤予半靠在椅背上,嗯了声,又抽了张纸给她。

    姜西连着吃完了两片西瓜,也没见他动手,拿了一片送到他面前:“你不吃吗?”

    从她进门到现在,陈鹤予除了开头的招呼,几乎没从嘴里吐出过几个字,半声不响的,有那么点奇怪。

    “你吃吧。”

    陈鹤予摇头,垂眸间,桌子角上的黑色手机微微震动,是他的手机。

    陈鹤予瞥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漠然的按下锁屏键,把电话挂了。

    他回头看见姜西正盯着他的手机在看,忽然就接过了她手里的西瓜,另一手又扯了张纸,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去芜周?听说合同的事情挺顺利,你也会过去。”

    姜西抿了下唇,不知道陈鹤予为什么挂断那个备注为单一个“蒲”字的电话。

    “消息挺灵通啊,我还一个字都没和你说呢。”她的视线从他的手机上移开,笑眯眯的说,“合同今天就签好了,不过有些流程还没走完,但是也不耽误工作进程,今天芜周宣传部给到我们的时间是下周二崔栩仟正式到场,那我们公司的话这周五就要过去了,提前看场地,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在现场当面交接。”

    他嗯了声,没什么情绪的问,“怎么样,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而且我还特别骄傲,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你肯定也帮了点忙,不然凭我的工作经验来说,就算定下也不会这么快的,所以还要谢谢你,我的好男朋友。”

    姜西一个劲的冲陈鹤予笑,她本来脸上没有任何梨涡,现在因为咧嘴大笑,唇下两侧看着像被埋下好些笑意。

    “就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和你见面了。”她忽然把头往边上侧,“如果不是要过海坐船,我真想把你带上。”

    “我才不去,怕你把我丢在芜周。”

    “确实这么想过,但我更怕你吐。”

    “如果我不吐了呢,”他短暂沉默,“你会怎么样,和我分了,让我走?”陈鹤予非常不走心的来了这么一句。

    姜西一愣,抬起头,嘴角僵硬抽动,“分了?”

    她莫名其妙,很快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觉得你的离开这里是建立在分手之上?”

    他没吭声,也不等他吭声,姜西放下了手里的西瓜和纸巾,望向面前烟灰色的窗帘布,有些出神。

    “陈鹤予,我希望你回去做原有的工作,是因为那是你的专业领域,你的作为是多少人不能及的,比如深潜,比如兼顾水下摄影,还有你说你主修的是地理吧?你们在拍纪录片的时候,你还是向导?……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这些关于信息,我不介意你因为工作离开我,是因为我并不认为离开就等于分开,你走了,我就在这里,我永远都会等你回来。”

    “等多久,”陈鹤予没敢看她,“要是我走了不回来呢,每一次出海都是冒险,我随时都可能会死。”

    他没细数过,但差点死掉的次数两只手绝对数不过来。

    姜西也不是没从纪录片的花絮中了解过。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会担心你不回来,但我不相信你会怕死。”

    陈鹤予撇开头,魔怔似的愣了会儿。

    他其实很想说,他就是怕死,怕得要死。

    放以前,他一定要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但现在还是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对着姜西这样一个人,他消极悲观的情

    绪一直在减淡。

    “别总把我想得太好了,人活着怎么会不怕死,除非是不想活了。”陈鹤予又给姜西拿了片西瓜。

    姜西张了张嘴,在内心挣扎了好一番,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总觉得他太孤单了,从认识他开始,特别是今天刚跨过后院门槛的时候,看到他孤立在房门口的那个场景,那一刻姜西的心真的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不属于这里的,甚至可以说,他不属于这座城市,他在这里无非是认识街西的一个朋友,并且和她的姑婆有些交道,其他呢?他的家不在这里,他的根就不在这里。

    陈鹤予对姜西说过他现在想过的只不过是结婚,生子,过普通人都过的生活,姜西后来细细一回想,他好像不止提过一次了。

    他其实早就问过她想什么时候结婚,可她这个人没正调,总是打哈哈过去。他从来都没在姜西口中得到答案,现在想来,姜西有点后悔。

    是不是结婚了就好了,只要结婚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那么她的家就是陈鹤予的家,她的爸爸妈妈就是陈鹤予的爸爸妈妈。

    只要结婚了,陈鹤予在这里就有家,有家人了。

    这周五姜西就得动身去芜周,兴许最晚半个月后回来,那就等她回来吧,半个月后,给远在美国的父母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她交男朋友了,商量一下趁弟弟姜戈的暑假还没有过完,他们要不要回来一趟,见见陈鹤予。

    再是商量婚事,她在心里暗自打算,如果婚礼准备得简单一点,那么年底结婚也来得及。

    转眼,艺术馆闭馆三天结束,小应小达还有讲解员阿姨们都回来了。

    袁姐早上第一个到,看到姜西从陈鹤予的房间出来并不惊讶,反倒是看着睡眼惺忪,手里拿着脸盆正要去洗脸的陈鹤予才惊讶。

    连连说了好多句“什么时候回来的”,陈鹤予答了好多遍,袁姐乐得拍掌,说,“我再去买点菜,小西今晚下班了也早点回来,今晚我要做一桌子菜!”

    老街上没人,晚上关门也关得早,姜

    西下班到艺术馆的时候,展厅的正门已是虚掩。

    透过展厅望向后院,四位讲解员阿姨们坐在古树下的石凳上围着圆形石桌拨毛豆,小应小达正从餐厅的门出来,两人一人一边抬着张长桌,往左一看,陈鹤予也从那扇门里出来,很快接替了小应的位置,和小达一起将桌子放到了后院正中央的位置。

    日头还是高,姜西双手抱着两大瓶雪碧,嘴里一边嚷一边过去说,“就在院子里吃啊,你们不怕晒吗?”

    小应看见姜西,“嘿”了声,“西姐,屋里空调坏啦,今天没等到人来修。不过你别急,等太阳再下去一点,院子里还是凉快的。”

    姜西心想,可不能等太阳下去再开吃,陈鹤予会受不了。

    “别啊,我饿都饿死了。”姜西顺手在长桌上放下雪碧,转头朝厨房里栓着大红围裙的袁姐喊,“袁姐,你催我早下班,我今天可偷溜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袁姐在厨房听到了姜西的声音,挺诧异,回头一看才发现真是姜西回来了。

    “哟,小西回来了啊,那我们开吃吧,没谁好等的了。”

    在厨房帮忙的讲解员阿姨们一个个的把菜端出来。

    姜西和陈鹤予一对眼,进屋搬板凳。

    一扇小小的门顿时拥挤得不行,进进出出了好一会儿,袁姐也在灶台前放下了铲勺出来。

    人都坐定了,小应呀一声,“杯子还没拿呢。”她又进去拿杯子。

    一帮人把长桌坐满,姜西起身给大家倒雪碧,她最先给袁姐倒,嘴甜道:“袁姐今天做菜辛苦啦”,再是一位位挨着讲解员阿姨们倒饮料。

    按照顺序,下一位是陈鹤予,姜西无意识的越过了他,给小达先倒了去。

    小应见状,突然“嗤”得一声笑出来,“西姐怎么偏心小达来了,鹤予哥该伤心了。”

    小达一愣,捧着手里的杯子,喝也不是,往左挪了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鹤予,“咳,哥,要不我这杯先给你?”

    陈鹤予笑着摇摇头,朝站在身后的人举起自己面前的空杯子。

    姜西凝视着身前的空杯子,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蹙着眉,疑惑发问:“你也喝雪碧啊?”

    陈鹤予:?

    姜西谨慎的倾倒瓶身,说:“我以为帅哥和仙女一样,只喝露水呢。”

    “噗——”

    “噗嗤——”

    小达没忍住,直接把嘴里的雪碧喷了出来,精准无疑的扑在了对面人脸上,水珠极细极密,对面小应的发丝上缕缕都是晶莹的水珠子。

    一片哄笑,小应鼓着嘴,脸都气红。

    姜西见一脸哀怨的小应直接笑到手抖,瓶身自然不可控制的一歪,饮料直接从瓶口滚动出来。

    小达淡灰色的短袖衫后背上立刻映上一大片,好在只是一秒,陈鹤予及时抬手扶住了瓶口。

    “西姐,你谋杀你亲弟弟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陈鹤予索性从姜西手里接过了饮料瓶,替她将剩下的人倒完了饮料。

    见状,一位讲解员阿姨突然开了口:“小西,鹤予,你们俩到底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真当我们年纪大了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搞什么,搞什么地下恋情,很刺激是不是,我和我家先生当年在一起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

    有人起了头,其余的阿姨们也纷纷应和,“就是,我说我们小西这么漂亮又这么乖,嘴皮子又这么厉害,怎么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原来是眼光高,喜欢我们鹤予这样的。”

    姜西一时语塞,“你们怎么知道……”

    “早知道了,做饺子那天我们就知道了,西姐,就小达这张嘴巴,你真以为他能憋得住哦。”小应用纸巾边擦头发边说。

    “哎!说好不出卖我的!”小达刚要恼,被小应一记白眼瞪了回去。

    陈鹤予还站着,表情无辜得很,一副“我本来也没想瞒着的但是好像有人被迫我瞒着”的表情。

    姜西面上笑,在心里早就念叨起了陈鹤予,她明明就是那个刚在一起就想昭告天下的人好吗?明明是陈鹤予担心让她的姑婆太早知道了不好,所

    以才没有公布的。

    真损!

    陈鹤予坐在姜西正对面,夹了一颗墨鱼丸到她面前的白瓷碗里,十分散漫的冲她挑了下眉,“吃。”

    姜西幽怨的用筷子插起鱼丸塞到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又喝了口雪碧,哼哼两声,朝他做了个鬼脸。

    -

    塘东老街一片静谧祥和,唯独这座后院笑声肆意,陈鹤予满心感恩的尝遍了袁姐做的所有菜,哪怕是那道做给大家吃的清蒸鱼,他也动了筷子。

    袁姐起先没在意,再次看到陈鹤予夹向鱼肉的时候,她轻声制止:“诶——”这是黑石斑,是海鲜,不是不吃海鲜的吗?

    陈鹤予向桌对面的袁姐点点头,示意没事。

    真的没事,居然入口了。

    ……

    日头晕出一圈橙光,成片的云层由东至西迁移。

    这场宴席,是在欢迎陈鹤予回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今晚的这顿欢迎宴,最后居然成了一场不圆满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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