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陈骄阳被吵醒时, 正在做梦,梦里她刚刚夹起一块香甜的蜂蜜凉粽,还没送到嘴边, 就看见一条恶犬朝她扑来。
睁开眼是熟悉的床幔,陈骄阳松了口气,紧接着眉头瞬蹙。
怎地那恶犬还在耳边狂吠。
“云儿。”陈骄阳坐起身冲外面唤到。
云儿闻声连忙进屋, 她来到床边撩开床帐,小声询问:“主子可是被世子吵醒了?”
陈骄阳这会儿彻底醒神, 伦玉在外面的叫嚷声逐渐清晰, 她揉着眉心问:“怎么又是他, 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嚷嚷什么?”
她刚来永安侯府的那晚, 也是睡得正香时被伦玉生生给喊醒的, 还有她们一同去皇宫那日,她每每一合上眼, 伦玉就要找她说话。
所以, 陈骄阳有理由怀疑, 伦玉就是见不得她好好休息,存心要和她作对。
云儿倒了杯水递给她,解释道:“奴婢方才劝说世子半天了, 让他有么事明日再说,可世子偏偏不听, 说……”
陈骄阳还带着起床气, 摆了摆手没接水杯,沉着脸不耐烦道:“劝说不管用就直接打,难道非要看他把我吵醒么?”
云儿抿嘴不去辩解,若今夜换成青儿,还真有可能直接动手, 可她就是没法做到毫无顾虑,“真的……要打世子么?”
陈骄阳给了云儿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直接敲晕,然后让巍子给他拖回屋,省得他再叫嚷。”
云儿两只小手在身前紧张地搓着,“总归、总归他是世子,咱们又身在侯府……万一……”
“又不是没打过,”陈骄阳蹭地一下抬眼,“你何时这般啰嗦了?”
云儿连忙转身朝屋外走,“奴婢这就去!”
陈骄阳从榻旁的衣架上取来一件薄衫,套在身上。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云儿,这丫头聪明归聪明,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更何况陈骄阳觉得,亲眼看见伦玉被敲晕拖走,才够解气。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屋,云儿站在门后,陈骄阳坐在紫檀八角桌旁,倒了杯水,见云儿磨磨蹭蹭,她便催促道:“赶紧开门。”
屋外,伦玉叉着腰,一副讨说法的架势,“陈骄阳,你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刚看见你房里灯亮了!”
本来还是睡眼惺忪的巍子,一听伦玉说灯亮了,一个激灵瞪大眼,赶忙就拉他衣袖,“世子爷,您都把夫人喊醒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奴才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挨打了!”
伦玉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她和我签过字约的,不会再打我了。”
要不然他也不敢大半夜来闹。
正要继续抬手敲门,门它自己就开了。
云儿站在正中,有意挡住陈骄阳视线,她朝伦玉拼命眨眼示意,可伦玉看都没看,伸着脑袋就往里面瞅,“陈骄阳呢,喊她出来!”
云儿一边努力示意,一边追着伦玉目光来遮挡。
伦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他抬手指着云儿的脸,惊奇道:“你这是中风还是抽筋?”
云儿顿时无语,瞬间理解主子为何总想打世子了。
伦玉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正在向他靠近,反而笑道:“诶嘿,你脸好了!”
话音刚落,紧接着云儿身后就传来几声轻笑,伦玉一听那声音就知是陈骄阳,便冲里面喊:“陈骄阳,你给我出来!”
陈骄阳笑容依旧,声音却冷了几分地对云儿道:“愣着干嘛,敲晕他。”
事已至此,云儿只能应声,“世子得罪了,奴婢也是照吩咐做事。”
她抬手的一瞬,伦玉立马扬声叫停:“等一下!”
他着急忙慌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高高举起,“陈骄阳,你不能说话不算数,这是咱们的字约!”
陈骄阳慢慢放下水杯,“那又如何?”
听她这语气,怕是不愿承认了,伦玉着急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也是你亲口承诺过的,以后都不会打我!”
“哦?”陈骄阳挑眉,缓缓地朝这边走来,“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若是不识字,就让巍子给你重新念一遍。”
云儿连忙放下胳膊,退到陈骄阳身侧。
屋外明月当空,皎白的月光如一层薄纱,柔柔地铺在陈骄阳身上,她本就肤白,此时便显得更加白嫩,嫩到能掐出一汪水,还有那双亮眸,因为倦意,眼尾有些微微向下,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魅色。
这丝魅色,出现在陈骄阳这张绝美精致的脸颊上,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伦玉当即就看傻了眼,身后一阵凉风将他拉回神来,他感觉心头有股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从未有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赶紧避开陈骄阳的目光,于是立即垂眼。
谁知目光下落后,内心那股情绪登时就朝上涌。
陈骄阳也感受到了那阵凉风,便迅速拉紧了薄衫,往日她衣着宽大,只知道身长貌美,却不知身形到底如何,这下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彻底让伦玉瞧了个清楚。
好家伙。
真的好家伙……
“世子爷!”巍子尖叫一声,“您出血了!”
伦玉猛然回神,他低头一看,果然胸口出现几条血迹,口中也开始弥漫血腥味,他一边后退,一边抖着手指陈骄阳,“你不讲诚信,竟然叫云儿用暗器伤我!”
陈骄阳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方才伦玉先是露出痴呆样,随后鼻子忽然出血,现在居然还来指责她。
云儿连忙摆手,“奴婢没有伤您!是世子您流鼻血了。”
“诶呦喂!”巍子赶紧掏出帕子帮伦玉捂住鼻子,靠近他耳旁低语:“世子,咱别丢人了,回去吧,惹毛了夫人,您一会儿真的得挨打了。”
伦玉脸颊滚烫,刻意不去看陈骄阳,他一把从巍子手中夺走帕子捂住鼻子,扬起脖子道:“你敢动我,我明日就拿着这纸给满上京看,不行我就去宫里找陛下说理!”
伦玉说完就后悔了,他突然想起来,陈骄阳最忌讳他在外面口无遮拦。
伦玉脖子肉眼可见地缩了缩,且又向后退了一步。
“我上面写的么?”陈骄阳没生气,反而还笑了。她眉眼弯弯,就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那般好看。
伦玉发觉他越看,越想看……
又是一瞬的发愣,伦玉赶忙压住内心那份古怪的感觉,他抬手抖开纸,眯着眼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行字。
于是朗声道:“我陈骄阳保证,日后都不会因今日之事……”
伦玉顿时卡住,神色渐变。
陈骄阳眉梢一挑,替他将话说完整了,“我陈骄阳保证,日后都不会因今日之事打伦玉。”
她一边向后退,给云儿让地方,一边笑对伦玉,“我说得很清楚,那日你拿狗吓我的事,我不会和你计较,但不代表往后你可以胡作非为,云儿……”
打字还未出口,伦玉拔腿就朝自己屋里跑。
陈骄阳抬眼瞧着月色,面容含笑,命云儿去追。
哪知云儿刚上前两步,居然又给折回来了,道:“奴婢想起一事来,宫里来的嬷嬷就住在旁院!”
一听到皇宫,陈骄阳果然敛了笑容,也顾不得管伦玉,“你方才说什么?”
她半信半疑道:“好端端皇宫叫人住到永安侯府做么?”
云儿上前解释,“奴婢也是下午才听说,皇后娘娘得知三小姐即将及笄,便特地叫自己身边的嬷嬷来府里,给三小姐教礼仪。”
原来如此,陈骄阳拉了拉衣领,转身回屋,“下次这种情况,你定要记得早些提醒我。”
云儿应是,她自然想早点说,这不是刚才想起来么。
这边伦玉一冲回屋,怕陈骄阳不肯罢手,便和巍子合力将红木桌抵在门后,随后指挥巍子前去探风。
巍子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能违背命令,只得小心翼翼来到窗前,悄声打开一条缝,盯了一圈确定无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伦玉道:“世子爷啊,奴才好说歹说让您回来,您偏不听,非得让人家……”
“啪!”伦玉一掌将二人写的字约拍在桌上,指着那张纸就开始叫骂,“哼,这个陈骄阳,真是被那齐缙王惯坏了,蛮横不说,竟然还给我设陷阱!”
巍子赶紧过来拉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诶呦喂,您小点声成吗!您这是不挨打睡不着觉吗,大半夜非要作死!”
伦玉好气,但是又不敢发火,憋了半天更加气,只得一脚踹在桌子腿上。
“嘶,疼疼疼!”
伦玉抬起脚,表情痛苦地单脚跳。
巍子无奈叹气,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扶他坐下,一边给他拖鞋揉脚,一边忍不住嘀咕着:“您还知道疼呐,方才流着鼻血都叫不回来您,您说您也真是出息,见到自家夫人竟然还能流鼻血,我还以为那是话本里是瞎胡扯的,没想竟是真的……呦呦呦,疼!”
伦玉一把将巍子耳朵提起,“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巍子也是大晚上犯迷糊,赶紧给伦玉赔不是,伦玉也不是真生他气,主要是不想巍子继续唠叨,他小嘴一扁,眉梢一扬,“别听话本里瞎说,最近天气干燥,我肉吃多了,再加上一看见陈骄阳我就来气,这气急攻心,才流鼻血的。”
肯定是这样,一定是!
这一夜伦玉睡得很香,并且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无比真实,真实到他在梦里都能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
伦玉是被巍子摇醒的,他缓缓睁开眼,有种美梦被搅扰的感觉,往常他可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巍子怕被责怪,赶紧就道:“奴才知道主子昨晚辛苦,可夫人催得紧啊!”
夫人?伦玉第一反应是郭氏,便没当回事,转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和我娘说我不舒服,有啥事下午再说。”
“诶呦,”巍子又去拉他,“不是大夫人,是咱这青禾苑的夫人。”
青禾苑三个字一出,伦玉蹭一下就清醒了,“哈?陈骄阳来找我了?”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巍子,“她是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这他倒是想多了,按照陈骄阳的性子,要是想报仇,绝对不会等到现在。
巍子一面着急忙慌地给伦玉拿衣服,一面解释道:“夫人是要您同她一道去咱们旁边的林音院,看望宫里来的嬷嬷。”
“我才不去,要去她自个儿去。”
只要不是来揍他就行,伦玉昨日的气还没捋顺,才没工夫陪她去看么嬷嬷,说着,他又将被子蒙住盖住了脑袋。
巍子左右为难,床上这个顶多也就是踢他一脚,屋外那个……
着实不敢得罪。
于是,巍子又开始推伦玉,一边推,一边喊他起来。
俩人推搡了几个来回,最终被子还是被巍子一把给揪下来了,“夫人说您要是再不去,她就亲自进来叫您!”
一想到昨日那个过于真实的梦,伦玉的小脸瞬间一红,“那啥,你给陈骄阳说,要想让我去也可以,待会儿我问她问题,她必须给我解释明白。”
门外等候多时的陈骄阳,根本没想是什么问题,直接爽快地应了。
不一会儿,身着一席白衣,头顶黛蓝色发束的伦玉,与陈骄阳并排走出了青禾苑。
阖府上下,只要是能喘气的,目光皆投向二人,还有几个已经小跑去了前院,给主屋的传话。
陈骄阳面容和煦,伦玉板着脸,下人们又开始忍不住叹气,替这位世子夫人惋惜。
伦玉浑然不觉,他刻意让云儿与巍子退后了几步,这才开始质问陈骄阳:“你和左彦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昨日一听他要去,便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陈骄阳抬起手冲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丫鬟招了招手,提示她小心些。
伦玉眉头皱起,“你听着没?”
“在听,”陈骄阳回头对他盈盈一笑,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因为我需要你替我引荐他,我寻他有事。”
这个笑……
越看越让人心脏不舒服,就像每次急跑之后的感觉。
伦玉匆匆收回目光,“我就是要问你,到底是什么事?”
这当中牵扯到齐缙王和乡州,陈骄阳不能开口,于是她寻了个借口,或者说,这也不能算借口,毕竟左彦招惹她也是事实。
陈骄阳一面朝另一边做活的下人打招呼,一面低低地对伦玉说着,“乡州你调戏我那次,左彦不是说我丑么?”
伦玉点头,这个事儿他想起来就来气:“对,左彦的性质比我恶劣多了,要不是他贱兮兮突然那样和我打赌,我才不会挨打……喂等等!我没有调戏你,都说了是误会。”
陈骄阳笑着敷衍:“好好,就算是误会,但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了解吧?”
“很是了解,”伦玉恍然大悟,“原来你要报仇啊!”
“嗯,”陈骄阳点头,“还有借给你狗的事 ,我也要算他头上。”
伦玉顿时松了口气,俊美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原来如此,那我同意了!”
陈骄阳没说话,眼看快到王嬷嬷的院子了,伦玉忍不住提醒道:“你明面上也别闹太难看,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那是自然,陈骄阳又不傻,她点点头:“你放心,我还能直接叫云儿打他不成。”
“嗯,诶?”伦玉忽然道:“最近怎么都没见青儿?”
嗯?陈骄阳顿住脚步,她探究地看着身旁之人,“你能分清他们两个?”
伦玉挠了挠头,“这又不难,我为什么就不能分清了?”
陈骄阳微微眯眼,“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分清他们两个的人。”
纵是齐缙王,当年也用了将近半年才能分清楚青儿云儿。
伦玉微愣,随后迈着步子朝前走去,他朗声大笑,“诶嘿嘿嘿!娘子终于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说他胖还真喘上了。
别说,伦玉的笑声还真有几分感染力,陈骄阳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就更深了。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王嬷嬷住的院子。
这会儿阳光正好,伦绣头顶小碗正在小院里练习走路,她看到伦玉和陈娇阳进来,正想要兴奋地打招呼,一旁拿着小棍的王嬷嬷立即清了下嗓子。
伦绣扁了扁嘴,偷偷冲他们眨眼示意了一下,没敢上前去。
王嬷嬷沉下脸道:“挤眉弄眼成何体统。”
说着,她冲着伦绣扬起小棍,还没落下,就听身后传来伦玉的严厉的声音:“喂!你给我等等!”
王嬷嬷有些诧异地扭脸看伦玉。
陈娇阳伸手一把拉住伦玉,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伦玉完全没当回事,甩开陈娇阳,直冲到王嬷嬷身边。
“你谁啊,”伦玉挡在伦绣面前,一把将小棍从王嬷嬷手中抽走,“咔哒”一下掰成两段,“你打我妹干嘛,知道这是哪儿么?”
伦绣拽了拽伦玉的衣角,伦玉仰着下巴,完全一副“妹妹你别怕,万事有哥哥”的架势。
王嬷嬷到底是宫里人,吃过见过,她愣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半开玩笑着道:“世子说笑了,奴自然知道这是那儿,皇后娘娘命老奴来教三小姐规矩,奴还能将府邸走错不成?”
“咦?你就是王嬷嬷啊……”
伦玉低头看着手中小木棍,陷入沉思。
陈骄阳不给他继续犯蠢的机会,含笑地冲王嬷嬷屈腿道:“有劳嬷嬷费心了。”
王嬷嬷将目光挪向陈骄阳,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立即上前去扶她,“诶呦,奴不敢当啊!”
“敢当得,”陈骄阳一面同王嬷嬷朝屋里走,一面笑着道:“嬷嬷此番前来是代表着皇后娘娘,骄阳打从心底感激,我就住在旁边的青禾苑,嬷嬷有何需求,尽管去寻我便是。”
“诶呦,”王嬷嬷一双手在陈骄阳手背上拍了几下,“娘娘时常念叨夫人,说夫人不仅样貌好,礼数也是一等一的,不愧是皇家的女儿。”
王嬷嬷此话就是说给身后跟进来的兄妹俩听的,果然,兄妹俩听完同时撇嘴。
陈骄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着叫云儿将备好的礼拿出来给王嬷嬷。
“教人学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世子昨日还说嬷嬷此番会辛苦,特地要我备份薄礼来以表心意。”
王嬷嬷嘴上推脱,手倒是很实在,没过分推让就直接收下了。她心知肚明,伦玉是绝对不会想着给她送礼的,这礼定是陈骄阳备的,陈骄阳的手笔,肯定不会差。看在这礼的份上,伦玉方才对她无礼的事,她就不往心里去了。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陈骄阳便和伦玉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陈骄阳笑容虽在,但语气却比来时差了许多,她压着声对伦玉道:“你方才怎么回事,王嬷嬷代表着皇后娘娘,你不敬着就算了,竟然还对她龇牙咧嘴的,是不是存心给我找气受?”
“就猜你出来肯定要训我,”伦玉没有丝毫后悔之意,“不瞒你说,我方才是故意的!”
陈骄阳停下脚步,一双杏眼瞪着伦玉。
伦玉往旁边红柱上一靠,一副完全没有意识到犯错的神情,“教规矩就教规矩,打人算怎么回事?”
他伸手折了根小树枝,低头把玩起来,“再说,皇后娘娘和我姑母本就不对付,姑母在宫里没少受气,我往日里帮不上忙,今日给她的人找找气受,也是好的。”
陈骄阳无语,半晌后,她走到伦玉面前,低声道:“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一堆,你若是真想帮你姑母,多读点书比么都强。”
说完,陈骄阳准备抬步离开,伦玉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书我是读不明白的,不然郡主来教教我,么才是大智慧?”
廊上走来几个下人,陈骄阳不好翻脸,她咬牙道:“不放手的话,我待会儿就让云儿好好教你。”
伦玉嘴里叼着树枝,眸子却是一黯,看不出害怕,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原以为你和我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可如今看来,你和那些名门闺秀们倒是没么区别。”
没有区别?笑话!
这区别可是大了去了,她比那些个女子不知道美多少倍好不好!
陈骄阳眉毛一挑,“相不相似,有没有区别,都不是你说的算的,你若是对我不满意,那最好,日后能不见便不见了。”
伦玉没有回话,他松开手,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骄阳拍拍衣袖,与云儿回了青禾苑。
接下来半月青禾苑风平浪静,伦玉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陈骄阳乐得轻松,可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伦玉那日说得那番话,时不时会在她耳边响起。
么叫做她和那些女人没区别?
陈骄阳越想,越发觉得胸口堵得慌。
转眼就到了桃花节这日,伦玉同前几日一般,早早就出了府,看来是真不打算去了。
不去也好,省得到时候给她添堵。
伦绣与陈骄阳越好时间一同前去,王嬷嬷好不容易给伦绣放个假,小丫头别提多开心了,一早就跑到了青禾苑。
到底是和宫里嬷嬷学过的,不过半月工夫,伦绣的举止已和从前大不相同,然那活泼的性子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她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正在里间梳妆的陈骄阳,用着不算太大,却刚好能叫里面听到的声音问,“嫂嫂,今日你准备了么才艺呀?”
才艺?
云儿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个惊诧的神情,插簪子的手顿时停下,“主子,咱们没准备才艺啊。”
“你何时见过我与那些女人们比过才艺?”陈骄阳不慌不忙,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抬手在翡翠耳坠上轻轻拨动了一下,晃动的翠绿就像被这张精美绝伦的面容撩拨过一般,纵然是日日与陈骄阳在一起,云儿还是忍不住看愣了。
陈骄阳粉唇轻启,缓缓道:“我,就是才艺。”
陈骄阳说得不假,从前在乡州时,她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数百场,可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任何才艺。
也难怪,她只要一出场,端坐在那里就能美成一道最夺目的风景线,再加上她的身份,没有哪个人敢开口叫她表演,时间久了,几乎所有人都成为了习惯,包括陈骄阳自己。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还要准备么才艺的问题,不过即便她不准备,又能如何?
陈骄阳看着镜中云儿特地给她梳的桃花妆,满意地夸赞道:“云儿的手艺越发巧了。”
云儿笑容露出几分得意,“这可是奴婢从得了邀请信那日,就开始琢磨的妆容,光是这桃红色唇脂,就让奴婢费了好几日工夫。”
还有眼周那一圈淡粉色胭脂,她用了四种花瓣才做出如今这样自然的渐变效果。
陈骄阳当即就打开抽屉,取了一个白玉镯子赏她。
云儿将镯子收好后,笑容更加甜美,她从榻上提来红色长裙,陈骄阳看着镜中娇花一般的面容,忽然就变了主意,“将之前我入宫时的那件缟色长裙拿来吧。”
“主子,那件还没有打理。”
云儿有些迟疑,陈骄阳向来在这种场合,对衣着很是挑剔,衣裙必是早早就定下的,提前熨整好,再均匀的洒上花露,待第二日陈骄阳穿在身上时,那花露的香气一点也不会冲,反而会隐隐的从她周身向外散发。
陈骄阳道了句无妨,要她照吩咐做即可。
桃花宴,定是满园桃花香,她大可不必再喷花露,再说这大红长裙太过招摇,与她今日的妆容也不够搭。
云儿有着一颗玲珑心,本来还有几分担忧,可见到陈骄阳身着这件银线暗纹的缟色长裙后,登时就反应过来了。
屋外的伦绣本来等的有些犯困,可见到陈骄阳时,瞬间就醒了神。
一路上,伦绣红着脸,低头揪着手帕。
陈骄阳觉出小姑娘情绪不太对,遂问她缘由。
伦绣咬了咬下唇,磨蹭了半天,终于道:“嫂嫂实在太美了,我、我没有嫉妒的意思,就是觉得……觉得我实在是……”
后面的话伦绣实在是说不出口了,她眼圈开始隐隐泛红,她迅速凉头埋得更深。
陈骄阳自然相信伦绣的话,天底下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小姑娘没有恶意,只是在陈骄阳的对比下,心里有了落差。
车厢内顿时尴尬起来,陈骄阳理了理思绪,在打算开口鼓励伦绣时,伦绣自己先调整好了心态,她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陈骄阳眨眨眼。
“嫂嫂可别笑话我,我自知容貌平平,可是七分打扮,三分长相嘛,回头也让云儿姐姐教我的丫鬟几招可好?”
小姑娘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多大点事儿,放心吧。”陈骄阳会心一笑,当即点头应下。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讨论起妆容,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云儿的声音:“主子,世子来了。”
呦,稀客。
陈骄阳挑眉看向车帘的方向。
伦绣一听是伦玉,抬手就想掀帘子,可一想到王嬷嬷的教诲,刚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只是对外面道:“哥哥快进来吧。”
伦玉一进马车,伦绣就很懂事的挪开地方,伦玉故作深沉,目光只是从陈骄阳身上扫过,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她身旁。
很好,一上来就无视她?陈骄阳微微勾起唇角,“世子大白日拦我的马车作何?”
伦玉还没开口,伦绣就抢着道:“肯定来送我和嫂嫂的。”
伦玉眉毛跳了跳,抬手在伦绣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送么送,我也要去桃花宴。”
伦绣噘着嘴道:“你又没有邀请信。”
伦玉嘴角的得意就快压不住了,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信封,“谁说我没有,不就是晚了两天而已。”
伦绣惊讶地从他手中接过信封,嘴里嘀咕道:“为什么会晚两天呢,和我们的一起送不就好了,柳府也不嫌麻烦啊,难道是……”
伦绣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是她不敢说,凡事先确定了再开口吧。
陈骄阳也觉得奇怪,向伦绣那边侧目看去。
伦绣开启侦查模式,拿出自己的邀请信,与伦玉的信开始对照笔记。
伦玉淡定地整理着袖口,“嘁,我伦玉堂堂世子,岂是那种弄虚作假的人?”
“当然是。”伦绣回答的干脆。
陈骄阳眉眼皆是笑意,差点笑出声。
伦玉本想瞪她,可这次目光结结实实落在了陈骄阳脸上,就移不开了。
“果然,”伦绣像是发现了么新大陆一般,扬着信就道:“你的字迹和我的不一样!”
待听见了伦绣的声音,伦玉才匆忙回过神来。
伦绣将两封信同时递给陈骄阳:“嫂嫂你看,不信你把你的信也拿出来对照一下。”
三封信同时对照,伦绣说得不假,她和陈娇阳的明显出自一人之笔,而伦玉那封……
“不可能!”伦玉立即蹙眉,下意识就又朝陈骄阳跟前挪,伸长脖子去看陈骄阳手中的几封信,“我这封信是柳府的婢女亲手交给我的!”
陈骄阳低头看信,一时也没留意伦玉正挨着她。
伦绣无奈地叹气,俨然一副瞧瞧你做的蠢事的模样,“哥哥啊,你就算再想去,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万一待会儿我们进去的时候,你被人拦下来,丢人的可不是你一个,我和嫂嫂也会脸上无光呐!”
伦绣说的不假,这字迹明显不对,陈骄阳和伦绣的信,笔迹工整有力,而伦玉的这封信,字迹娟秀,更像是女子的笔迹。
陈骄阳收了笑意,将信还给伦玉,抬眼看到他紧坐在她身侧,甚至还压住了她的裙子,陈骄阳彻底不高兴了。
“三妹言之有理,世子不如下个路口就下车吧。”
陈骄阳言语疏离,拉着裙子就朝另一边移。
伦玉心里憋气,一把从伦绣手中抽出信,他绷着脸,低头仔细对照起来,他虽说读书少,但是字体的大致区别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伦玉越看表情越凝重,“我没有作假,不就是个烂桃花宴,要不是陈骄阳要去,我才懒得去呢!”
陈骄阳斜眼看他,他正好也看向陈骄阳,二人四目相对,伦玉压着声冲她解释道:“我就算要作假,也会找人模仿的像一些,怎么会这般不像!我会这么蠢吗?”
“会。”陈骄阳粉唇内轻轻飘出一个字。
声音好听,至于内容……
伦玉脸颊微抽,伦绣赶忙劝道:“哥哥,你就别……”
“我偏要去!”伦玉顿时气得大气直喘:“肯定是有人要整我!那婢女长什么样来着,待会儿去了柳府,我非要找她当面对质不可,看看是哪个混账要我出洋相!”
见伦玉是真的动气了,伦绣扁扁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车来到柳府门前,三人陆续下车。
一个灵动稚气,一个美颜耀人,最后那个则一脸怒气,惹得柳府门前的下人们纷纷侧目,心里敲鼓。
啧啧啧,看来传言果然不假,伦世子不待见骄阳郡主!
伦家不是能得罪的主,见伦玉这副表情,府前的下人们没几个敢主动迎的,一个小婢女硬着头皮上来迎人。
她收了陈骄阳和伦绣的邀请信后,准备来收伦玉的,却没想伦玉一扬手,直接就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婢女明显一怔,连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伦玉板着脸道:“前些日子,有个拿你们柳府腰牌的婢女来到我伦府,将这封信给了我。”
婢女一看信封就道:“对,这是我们柳府的邀请信。”
伦玉冷哼:“不对,这里面的字迹有问题!”
他抖开信封,那婢女一脸凝重地歪着脑袋看了两行后,立马笑盈盈道:“伦世子,这邀请信的字迹没问题,这是我们县主的笔迹。”
“没问题?”伦玉怕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伦玉脸上的怒气终于消了,伦绣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她可是担心了一路,生怕第一次参加桃花宴,就被哥哥给搅黄了。
而陈骄阳那双桃花一样的眸子,似乎更加冰冷了。
伦玉蹦到陈骄阳身边,清了清嗓,对那小婢女道:“从前引路吧。”
一路无话,且伦玉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怎么有种渗渗的冷意,他拿眼睛偷瞄旁边的陈骄阳。
这一瞄,好家伙,简直是一座万年冰山。
伦玉靠近冰山,小声道:“你怎么了?”
陈骄阳没有回答,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走着。
伦玉又问一遍,不仅没有答复,脸色好像更不对劲儿了。
“娘子,可是有人惹你不顺意了,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 伦玉:谁敢惹我媳妇,我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