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许妈到的时候, 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许枝正和陆起阳说着话，关于梦想是否会实现这个话题，被许枝刻意地忽略掉了。
陆起阳也没有再多说, 顺着她往后接, 聊起了学校里的一些事情。
许枝说：“听说狙击手选拔是从部队里选的，所以其实我不用高考，直接参军应该也可以。”
“不参加高考？”陆起阳“啧”了一声，“状元就这思想境界？”
“万一你没选上怎么办？万一部队里没名额怎么办？等你退役连大学生都不是，怎么参加工作？”
许枝愣了一下, 似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
大约是被这十多年来的顺利所影响，努力就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这已经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也或许是尖子生的笃定，一直以来都是被筛选出的那万分之一, 从没想过自己也可能成为那个被淘汰掉的大部分。
陆起阳注意到她的愣怔, 而后笑了一下, 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没想过会选不上？”
许枝拍开他的手，语气嚣张：“十八年来不知道什么是落选。”
“挺狂啊, 许枝枝, ”陆起阳唇边噙着笑，“要不现在就叫你狙击手了？”
许枝说：“也行。”
“行你个头。”
“字典里谦虚这俩字儿是被你吃了吧？”
许枝本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许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车窗滑下, 许妈半探过身体，扬起声音：“枝枝。”
两人同时回过头, 陆起阳和许妈打了招呼，许妈便问：“起阳吃了没，要不要一起？”
陆起阳侧身指了指自己家, 笑道：“还没，正要回去吃，下次吧。”
两家人关系好，许妈便没有再假客套，说：“现在不是放假了吗？枝枝在家也没什么事，你们有空可以来找她玩儿，陈溯……”
许妈忽然想起来陈溯念的军校，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便说：“反正你们有空就都可以来。”
说完，许妈又对许枝道：“你也可以喊你的朋友到家里来玩，或者和大家约着一起出去玩儿，妈妈给你报销。”
许枝没有说话，也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适应。
陆起阳便笑着打趣：“要是我爸，只会说放假了别老天天往外跑。”
许妈也笑起来：“枝枝老是在家里闷着，要有你一半开朗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气氛倒还算轻松融洽。
许枝安静站着，仿佛一个局外人，既融入不进这场热络的寒暄，也因为身份而难以打断或是离开。
陆起阳略微侧眸，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而后，他收回目光，对许妈说：“阿姨，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吧，免得路上堵车。”
“行，外面冷，你快回去吧，别冻着。”
许妈说。
到了分别时刻，许枝才抬起眼来，和陆起阳道了别，而后本能地走到了后座。
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司机开车，她一向都坐后面。
可今天是妈妈开车，如果坐后面，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许枝顿了顿，又往前走了两步，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她关上门，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车缓缓驶出闻桥小区，窗外的景象不断地后退着。
许枝侧过头，望着陆起阳的身影慢慢变小，变模糊，直至从视线中消失。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车前方的景色。
车内一片寂静，方才的热络转瞬便冷了下来。
甚至于，在这样亲近的关系当中，生出了一股陌生的尴尬。
许枝卸了力，靠在座椅上，正打算闭上眼休息。
许妈却忽然主动开口，“枝枝还没告诉妈妈学校怎么样？”
许枝睁开了快要闭上的眼睛，闻言沉默了几秒，而后还是说了出来。
“妈妈，我没有在公大上学，我现在在军校。”
许妈的神色有一瞬间明显的愣怔，而后才问：“枝枝不是说想当警察吗？怎么读了军校？”
“……”
这一次，车内有更久的沉默。
许枝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件事并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
尤其是，牵扯到这个问题，就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他们对她的忽视。
因为那时候，从她为警察提供邻居的信息再到发现他们的秘密，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面对、处理。
她的避风港没有开放，她最亲近的人不在身边，她无从诉说，无从询问。
她的所有情绪，都随着时间而慢慢消化。
她原本已经快要忘了那件事。
一整个学期，她都没有想起过。
可是，往事从不会听话地埋在土壤里就此安静下去，总会有各种契机令它从深渊里爬出来，叫她重新记起。
记起她的愤怒、失望、缺憾……甚至是那一点已经快要消化掉的不甘。
许枝不想回答。
而许妈已从沉默中知道了她的答案，便没有再问。
车驶入阑月居以后，许枝原以为会开向c3，但许妈没有。
车最后停在了c6。
距离c3虽不算远，但因为阑月居里注重隐私，每一幢别墅之间的距离都尽可能分隔远些，因而即便只隔了两幢房，走过去却也要用上几分钟。
注意到许枝的目光，许妈笑着解释：“c3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自然是你一个人的。”
许枝收回视线，“哦”了一声。
c6与c3的面积相差不多，但装修却很不同。
大门没有录入她的指纹，她也并不知道密码，于是虽然先下了车，却也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许妈停好车过来，才想起忘了告诉许枝密码。
“01090109。”
许妈说：“你的生日。”
许枝站在后面，说了句“知道了”。
大门打开后，里面的景象就更加不同了，与闻桥小区和c3的装修风格都没有相似之处。
整体都是饱和度较低的颜色，木地板与温馨简约风组合，添了几分家的味道。
地上铺着软而厚实的地毯，案几上放了果盘，一侧的小柜上放着几排整齐的酸奶和矿泉水——许枝的偏好。
小柜旁边还有个小型冰柜，放的依旧是一些奶制品和矿泉水。
许枝收回视线，站在玄关处，有些生疏地寻找着放拖鞋的鞋柜。
注意到她的动作，许妈开口：“在最下面一格。”
许枝便弯下腰，从下面取出来一双拖鞋。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边。”
许枝“嗯”了一声。
她蹲下身换鞋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像是回家，更像是一个客人，到了别人的领地。
换好鞋，她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浅色木门上挂了一个小挂牌，上面写着——秘密基地闲人勿进。
许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停了下来，望着这块木牌，上面字迹圆润可爱，还点缀上了些手绘图案，俏皮而少女。
许枝眨了一下眼睛，才拉着行李箱推门进去。
嗯……
客人应该没有这样的特权。
她想。
卧室比之前的还要大一些，整体是粉蓝黄色调，偏浅色颜色，既轻快又明媚，视觉上就能令人心情变得很好。
许枝放下行李箱，打开衣柜，她的所有衣服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摆放好了。
最里面是一个暗门，滑开以后是个独立的洗浴室，浴缸与淋浴都有，洗手台上已经摆放好了刚拆封的洗浴用品，只有新的牙刷还没有拆开。
关上滑门以后，两侧有一个小柜，整齐摆放着许多搭配用的饰品，均是花了些心思挑选的。
还有一面很大的全身镜。
许枝微微靠近了些，看见自己唇边有一点隐约的弧度。
她皱了皱眉，用手将唇边弧度拉平。
整理完行李以后，她下了楼，还没走到一楼，许妈便问她，“枝枝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买了，一会等送来就可以在家做。”
许妈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艺肯定是没外面好吃的，但也能吃。”
许枝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几秒，才道：“都可以，我不怎么挑。”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许妈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问：“做个小排骨吧，再炒个西兰花，然后加个西红柿炒蛋，怎么样？”
许枝没有异议。
许妈下完单，说：“就我们两个人吃，应该够了。”
许枝“嗯”了声，没有问爸爸为什么不回来。
反倒是许妈主动提起：“你爸爸要到周末才回来，这阵有个项目到了关键时候，走不开，不然他今晚能回来。”
许枝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妈妈在解释。
“……哦，”许枝说，“好。”
没一会儿，外送到了，许妈将菜清洗干净，开火烧菜。
一楼是开放式厨房，许妈就站在琉璃台前，忙碌起来。
她低着头处理手里的食材，柔顺的长发落在肩上，莫名生出几分温婉来。
有哗哗水声响起，而后有食材下锅时的兹兹声。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毫无阻挡地飘散开来。
许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着，因为还要等一会儿，许妈特意给她开了投影屏放电影，背景音乐轻缓悦耳，却没能掩盖过厨房里的声响。
许枝撑着下颚，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的妈妈好像有一点奇怪，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可她并不讨厌这样。
过了一会儿，手机似乎震了起来。
许枝翻开手机看消息。
是高中时顾起拉的一个群，里面只拉了江敛、宋词、陈溯、陆起阳、许枝。
顾起在里面艾特全体成员。
顾起：兄弟们，爷解放了！
顾起：出来造作啊大家！
陈溯：来啊！我也解放了！
陈溯：说个诡异的事，开学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一次都没看见过许枝，但江湖上却处处都有她的传说。
江敛：1。
宋词：你们已经解放了？
宋词：我还在背书……我真傻，真的，老胡说a大特宽松，然后我开学到现在没有一天没学习。
宋词：tvt
宋词：猫猫流泪jpg
江敛：？
顾起：？？发什么表情？
陈溯：？恶心谁？
……
一连串的消息划过。
大约是放了假，大家都从潜水状态变为活跃状态，像是要将这么长时间缺失的天都聊回来。
到最后，顾起才说：大家后天有空吗？！出来玩啊！
江敛：有。
陈溯：来啊！玩！玩他妈的！
陆起阳：许队长去不去？
顾起：许枝。
许枝看着消息，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她不知道是因为新家的装修很契合她的喜好，还是妈妈难得在家亲自下厨，亦或是朋友们的愉悦和兴奋已经透过屏幕感染了她。
她眼底浮现起隐约的笑意。
而后，她抱着手机，敲下回复。
许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