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此绊人心
——轱辘轱辘——
马车内, 身穿麒麟补服的公爵坐在主位上,妻女随于身侧,只有二子是骑马跟于车后的。
“今日场上, 三娘可看出什么来了?”王振问道。
“好厉害。”皱着眉头思索的王氏忽然道了一句,又问道父亲, “不愧为燕王之子, 爹爹,他的箭术…”
王振低着脑袋, 叹道:“的确是非凡, 张庶吉士所立规矩,加之南风, 恐是老夫也未必能五箭全中,何况他还有旧疾在身。”
“能勤加苦练之人,岂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王氏质疑道。
“倒也未必,许是天赋异禀, 也许是专好武道。”王振道, “好武与德行有时并不能混为一谈。”
王氏陷入沉思, “若是故作遮掩,则说明燕王府有野心, 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 且静待吧。”
“燕王府的野心…”王振道, “前不久,为父收到了一封书信,但未有落款。”
“书信?”
王振点头, “既无落款也无文字,仅一纸空白。”
王氏忽然担忧起,“书信在哪儿?”
“见无文字, 为父便烧了。”王振道。
“谁会寄一张白纸到中军都督府呢?”王氏眉头紧锁,一时间竟也找不头绪。
-----------------------------
宫外,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妻女坐在马车内,李文远紧皱着眉头,“嫁得皇子,如你愿了?”
“爹爹,”李氏轻轻挑眉,“女儿不是贪慕虚荣要嫁皇子,他只是女儿要嫁的夫君。”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李文远道,“皇子十五选婚,出居京邸,至年长便要之国,如今储君已立,几位皇子皆以年长,陛下却连让其之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些年有大臣上疏,以齐王年长,劝陛下下旨令其之国,而后没多久,不但齐王没有之国,且上疏的大臣被悉数贬谪出京。”
说罢,李文远看着女儿,“你可知道这其中之意?”
李氏扭头,李文远强忍怒火,“亲王不之藩,国本动摇,朝廷必将迎来党争,皇权之争岂是一人一家可承担的起的。”
“这与女儿嫁卫王有何干系,难道它是因一场大婚造就的吗?”李氏委屈道。
“对,党不党争的确与你嫁卫王无关,然京城这么多公卿高门女子,卫王为何偏要选你呢?”李文远道,“你以为,他真的是爱慕你吗。”
“凶什么凶。”一旁的王氏看不下去,维护女儿道,“天大事,都还有王家在。”
一向惧妻的李文远突然僵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旋即抬起微红的双眼,“她是要将我们李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
出宫的廊道内,一名内侍官提着一只灯笼微微弓腰走在赤袍前面,长长的纸糊灯笼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字样,“适才宴上陛下许哥儿赏赐,哥儿为何不要?”
赵希言将手背在身后,胸前的织金蟠龙被烛光照得发亮,“他之所以许赏,并不是真的想赏,只是想看看我究竟是否如世人言,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且我在场上的两番动作,他定然会有所忌惮。”
“容小人多嘴一句,哥儿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张扬了。”内侍道,“且今日端午宴百官到的齐全,又加之还有官员内眷,世子今日掀起的风,又够在京城刮上一阵子了。”
“明章说的不无道理,”赵希言道,“不过我一直藏着掖着并不能避免什么,反而容易让人起疑,作为王世子,我父是国朝最大的藩王,同样也是战功赫赫镇守边境塞王,王兼将领,且无败绩,称得上是大明第一勇士,文治武功,燕国现在已然成为国朝最大的藩国,试问这样的人,怎会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子嗣来呢,若是那样,才叫人生疑,如今我显露出来,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惮三分,让他们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子思虑周全。”内侍赞道。
至宫门,向监门卫示
出表示身份的腰牌后赵希言一行人从紫禁城离开。
陈平早已将车架停在宫门口等候,一阵夏风吹来,车架上悬挂的金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赵希言伸了伸懒腰走出,柔风吹拂着礼服的衣摆,女子静立在月光下,仪态万千。
赵希言抬手示停左右,提步独自一人上前,问道:“公主是在等言吗?”
晋阳公主转过身,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吹拂着几丝零落的秀发,“你今日为何不要赏?”
赵希言直起腰,反问道:“为何要赏呢?”旋即又言,“适才御前我已说了,我心念之物于诸位大臣而言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贱籍女子,况且我堂堂燕王世子想要一个青楼女子还需要向陛下请旨吗?”
清风吹拂的不止是裙摆与发梢,还有赵希言身后的金铃,晋阳公主顺着声音看去,满眼淡漠,“难不成你真要赎她入府,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为世子妃?”
“不可么?”赵希言道,“她救过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与我而言,除去爹娘,没有人比她更值得我信任。”
赵希言的这句话让晋阳公主疆在原地,捏紧端在腹前的手提醒道:“世子妃是朝廷命妇,日后要交宗人府纳入宗牒,由礼部造册,岂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青楼女子为之?”
“那又如何,”赵希言反驳道,“世子妃才是朝廷的命妇,赵希言的妻便只是赵希言的妻,谁管世子妃是何人,我只要我的妻。”
“可你要明白,你赵希言是燕王的世子,你的妻必定是世子妃,这是不会改变的。”晋阳公主道,“难道你想要被废黜吗?”
赵希言不语,“宗子遭废,是要终生幽禁于宗人府的。”晋阳公主又道。
“那我问阿姊,阿姊为何不答呢?”赵希言抬头问道,旋即走近一步,“阿姊为何一直逃避。”
对于赵希言的逼近,晋阳公主只得退后,此处为宫城一角,也是戍卫瞧不见的死角。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明知道的,不可为。”
“不可为?”赵希言侧着头,旋即背过身去,“那我偏
要呢?”
晋阳公主站在原地,呆愣的望着赵希言的背影,风再次略过两个单薄的人儿,带着一点点秦淮河上的水雾,“我不想误你。”
提步走的人突然顿住,步子一前一后,后脚的乌皮靴还半踮起未离,片刻后站定。
斜长的影子踩在脚下,周围的不远处,时而响起车马声,还有车架上的金铃,随风而动,声响不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驾——
马车驶离,方向并非世子府,晋阳公主呆站在原地,望着车马离去的方向,微弱的烛光与淡淡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忽然觉得,时而冷,时而热。
赵希言端坐在马车内,金铃随车身晃动而叮当作响,陈平驾着车马,内侍则伴于车厢内,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世子今夜要去哪儿?”陈平驾车问道。
赵希言闭目坐着,一言不发,似乎不太想说话,内侍知其心思便对外道,“陈长史,去燕春阁吧。”
“驾!”
——燕春阁——
今日的燕春阁如往常一样热闹,且因宫中设宴,官员与女眷都进了宫,故而今日还多了不少官宦子弟。
金铃声响,车还未至门前,便有姑娘们在楼上一阵议论,“今儿不是陛下在宫中设有端午宴么,怎世子爷这个时辰还往燕春阁跑呢。”
“许是世子爷思念书瑶姐姐呗,宫宴一结束便赶过来了。”
“妈妈,燕王世子来了。”听见金铃响的小厮入内通传道。
这一喊,使得整个燕春阁前楼的客人都能听见了,楼上的人遂纷纷往下看。
马车停稳在大门前,燕王世子赵希言从车内走出,一身极为庄重显贵的赤色常服。
“瞧,就说世子爷是从宫内赶来的。”有女子议论道。
赵希言踏入阁内,妈妈便笑盈盈的走上前,“世子爷今日来得可晚。”
“杨妈妈,我不会又来得不凑巧吧?”赵希言笑道。
妈妈便一下陷入了窘境,“这…”旋即凑近小声道,“还真是,书瑶姑娘她…”
“人在哪儿?”赵希言问道。
“奴去替您叫出来。”妈妈道。
“不必了。”赵希言道,“带我过去便是。”
妈妈不敢拒绝,遂只得亲自带她前往,楼中左右皆是搂着女子细腰的官宦子弟,但像这般赤袍玉带穿着常服出入的便只有赵希言一人。
妈妈将赵希言带到一座楼阁,至房门口准备敲门时,赵希言却上前一把推开。
嗙!——
屋内的琴声也因这一声响而止,还有喝酒聊天的交谈声。
三个正值盛年头戴儒巾的读书人围坐在圆桌上喝酒谈心。
三人面向门口,气氛突然变得凝固,又见玉带与胸前及两肩所绣蟠龙,遂不敢做声。
随着赵希言入内逼近,三人不知所措的站起,亲王、世子常服俱同,他们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位小爷…”
赵希言略过三人径直朝弹琴的女子走去,杨书瑶见之遂从座上站起,福身道:“奴见过世子,世子…端午安康。”
三人这才明白,旋即又越加陷入迷茫,“今日宫中不是有端午宴么?”
赵希言走近,“跟我走。”
“嗯?”杨书瑶不解,又道:“奴今日应下了这几位公子…”
见人不肯,赵希言遂绕过桌子上前将人拦腰抱起。
“世子…”杨书瑶慌忙揽住她的脖子,皱眉道:“世子身份尊贵,这样不妥。”
赵希言却不顾她的言语,横抱着走出房间,跟随的内侍官上前,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拱手道:“诸位海涵,书瑶姑娘是我们世子钟意之人,今贸然带走,诸位不会见怪吧?”
三人哪儿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我等初来,不知阁中姑娘是世子看中的,还请大人饶恕。”
内侍官笑眯着眼,指道金子,“算是燕王府的补偿,诸位收下吧。”
“燕王府?”三人再次吃惊,内侍离去,这锭金子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谁都不敢接,最后抵了今日在燕春阁的花销落进了妈妈的手中。
赵希言抱着燕春阁的花
魁走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与背后议论及指指点点,燕春阁这种事不再少数,之所以如此,便是赵希言身上极醒目的衣服,士庶有别,复周礼之下,尤以皇室穿着最为严谨。
杨书瑶见是出阁的方向,便询问道:“世子要带奴去哪儿?”
“府里。”赵希言回道,脚下步伐依旧不停。
“奴的琴…”杨书瑶又道。
“今夜不听琴。”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今夜不听琴听什么?”
赵希言:“听姐姐叫呀~”
感谢在2021-07-19 16:44:56~2021-07-20 12: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