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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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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六日, 泰陵修建完毕,杨广将杨坚与独孤皇后同坟而异穴合葬,并给父亲上谥号曰“文”, 而后又令容华夫人与宣华夫人出居仙都宫。

    十一月三日, 天台寺住持智越遣僧使智璪奉贺信来到京城, 智越在信中尊杨广为皇帝菩萨, 称其登基乃四海万邦、道俗之幸, 并祝其成就圣业。杨广正准备于当月初五在禅定寺为先帝先后诵经祈福, 恰巧智璪到来,便邀其一同观礼。

    当日清晨,天刚大亮, 衮冕加身的杨广就已携同穿着翟衣的妻子和百官候在了禅定寺正殿门前。禅定寺占地九百余亩,正殿前的院落也是十分广阔,文武百官和礼乐演奏者分列两边, 夹出一条金光大道, 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智璪则被邀请站于右侧队首。

    不多会,数百名高僧在仪仗队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向正殿行来, 一时间各色宝伞、幢幡跃然于夹道之上,气势一片恢宏。

    杨广与每个僧人握手行礼,将他们迎入大殿, 然后手持檀香来到供有帝后牌位以及莲花、瓜果、燃灯的祈福台前,亲自拈香插入金炉, 顶礼膜拜。

    下一刻,随着礼官的指令,殿外钟鼓齐鸣、法螺齐奏, 箫笛箜篌、琵琶筝瑟接连轮唱,一首幽雅庄重的梵音荡漾于寺庙上空,同时殿内百僧也开始吟诵最古朴的法音。

    杨广步出大殿,走到智璪身边,沉稳地介绍道:“这禅定寺是先帝为文献皇后祈祷冥福所建,由于规模壮丽,至今仍未完工,不过已初具雏形。诵经仪式午时才能结束,禅师不如随朕去参观寺院吧!”

    智璪恭敬从命,虔诚地行了一礼:“贫道能够受邀来此胜地,已是荣幸之至,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于是,杨广便带着萧媺芷和智璪离开正殿,向北苑走去,一干随从依照圣意,远远地跟在后面,与前人隔了一段距离。三人走了好久,已行出堂盘万础、殿堂高竦的佛殿区域,耳边却依然萦绕着淳厚深沉的梵音,不时还传来几声响亮绵延的振动之声。

    智璪心有戚戚焉,不禁感叹道:“没想到北方的佛乐竟是如此雄壮,与贫道在江南常听的婉丽之音大有不同!”

    萧媺芷闻言,略微分辨了一下,随即主动讲解道:“大师现在听到的是开皇七部乐中的《天竺乐》,其中洪亮而余音绵长的振动之声,是由一种名曰‘镲’的圆形板状响铜对碰而发出的。这镲由天竺传入中原,北魏时便流行于梵乐之中,象征一切修成正果的飞禽在飞动时双翅发出的声响,先帝生前十分喜爱此乐音,称其蕴含着佛祖普度众生的意境。”

    智璪一路听得兴致浓厚,频频点头,恭维道:“听过殿下的讲解,贫道当真是豁然开朗!”

    二人对话时,杨广并没有言语,但却昂着头露出得意的神色,那份骄傲的情绪很容易被旁人捕捉到。

    接着,一行人又穿过一片连甍比栋、复殿重廊的秘宇,其间营饰华丽,房屋内墙多绘有名家壁画。

    智璪被这璀璨夺目的景象吸引,连连大呼:“这禅定寺不只是规模宏大、殿宇壮丽,简直是万象纷呈啊,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众人又来到一片繁茂的园林,只见四周翠松垂阴、密竹擢秀,园子正中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浮屠,虽眼下只有骨架成型,但不难联想出其完工后的巍峨。

    杨广随意一抬手,如指点着江山般,意气风发地说:“豫章王寻得的佛牙舍利现正供奉于寺中,待此木塔建成,再在周围广植梨树,每年定期于塔中举办品梨花蜜、供佛舍利的盛会,届时豪门贵族、僧俗士庶定会争相到寺随喜、发愿布施!”

    智璪听罢,当即迎合道:“到时候定是倾动京师的盛况啊,我天台僧众也要遣使前来!”说完,见皇帝仍徜徉在愉悦中,他向前一步,恭谨地拜道:“陛下,天台山寺乃蒙受圣恩方得以建成,住持师兄一直希冀能求得陛下亲题寺额,不知可否如愿?”

    若换做以前,杨广必定毕恭毕敬、信誓连篇,不假思索地答应,而这次他却是收敛了笑意,摆出一副尊者的姿态,严肃地导道:“天台福地实乃胜境,朕乃尊敬智者大师遗愿,方助汝等建立伽蓝,以望大师净业得到传承。然而智越担任住持以来,所言所行不乏规求利养之图,不断俗缘、灌味甘腴,如此违犯戒律,致使天台一脉学徒陵替,这天台还能称得上是福田吗?”

    萧媺芷没想到丈夫会这么说,一时愣住。智璪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双手合十,鞠躬哈腰道:“陛下训得极是,贫道与师兄确实有损先师风望,罪孽深重……”

    杨广看对方颤颤巍巍的,担心他跪倒,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赶紧扶住智璪的胳膊,语调平和地说:“望师等离有为法、求无上道,弃俗诸漏,鉴在雅怀,遵行诸佛禁戒,弘扬智者大师毕生义理!”语毕,见智璪点头如捣蒜,杨广又勾起嘴角,慈眉善目地应了对方之前的请求:“昔日为智者大师造寺,权因山称,如今为寺庙题额,应当另取胜名,法师可有建议?”

    此言一出,智璪顿时转恐惧为欣喜,稍微思索了下,热忱地回道:“先师生前曾梦定光禅师所言,‘若三国为一家,有大力势人当为禅师起寺,寺若成国即清,必呼为国清寺。’”

    杨广明白对方说的三国乃是指齐、周、陈,这意味着其对大隋皇统的认可,他对此很是满意,颔首微笑道:“国清寺……此乃智者大师之灵瑞,可用!”

    此间的氛围又重归融洽,这时有随从来报,正殿的诵经仪式已经结束,准备开放斋宴,杨广便遣智璪前去用饭,而后又拉着妻子走到木塔底下,直直地向上仰望。

    半晌后,杨广依然保持着如此姿态,怅然地道了一句:“宓,我想在禅定寺西侧为先帝再修一座大禅定寺,其规模建制皆与此寺相同,也要建一座高耸的七级木浮屠,可好?”

    萧媺芷凝神看着身旁的丈夫,温婉地应道:“陛下有心为先帝祈福祉,自然是好的!”

    祈福活动结束后,次日一早,杨广便带着妻子和几名重臣,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陈叔宝和沈婺华也获准与仪仗队伍同行。

    到达洛阳后,杨广听闻黄河以北仍有叛乱余党未平,于是征调男丁数十万人挖掘壕沟,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抵达临清关,渡过黄河后,再延伸至浚仪、襄城,最后到达上洛,用以设置关卡加强防卫。

    十一月二十日,本是寻常一天,然而陈叔宝却于这日猝然长逝,一代亡国之君波荡了五十二载的荒诞岁月,至此而终。杨广得知后,追赠其为大将军,立谥曰“炀”,准葬于北邙山。

    进入腊月后,杨广奔波于勘察周边情况,这日又是天色黑透才回到行宫,萧媺芷赶紧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加热端上。

    眼下,杨广正心不在焉地喝着汤羹,萧媺芷见丈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与他说些体己话,便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

    恰巧此时,杨广回过神来,未等妻子开口,先拉其同坐道:“宓,你也尝尝这个羹吧,味道还不错!”

    “不用了,阿麽,我已经吃过了。”萧媺芷目光温柔,体贴地关怀道:“你终日在外奔波,很是辛苦,多吃一点吧!”

    杨广听罢,却是越发食不下咽,不由放下汤匙,黑着脸冷冷道:“这陈叔宝死了,陈朝那些降臣一个个的都如丧考妣,周罗睺哭着说要去送葬,我准了他们,没想到那个许善心写祭文时,仍尊称陈叔宝为陛下,想让他们跟大隋一条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萧媺芷想到自从杨谅叛乱以来,杨广已多次质疑南朝降臣不可靠,她担心丈夫会因此改变对江南的绥抚政策,于是语重心长地宽慰道:“尊旧主为‘陛下’有古例可循,不能单凭这个就说许善心对大隋不忠,想平陈之初,许善心也是着丧服而号哭吊唁,先帝还赞扬他为诚臣。至于周罗睺,毕竟是你东宫的右虞侯率,还不值得信任吗?”说罢,见丈夫默默不语,她又补了句:“阿麽,我听说杨谅余党仍占据晋、绛、吕三州作乱,周罗睺也几次请缨要去平叛,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以证忠心?”

    听到妻子的提议,杨广幽幽地道:“考验他一下也未为不可!这样吧,等陈叔宝的丧葬结束,我就授周罗睺为右武侯大将军,令他去河北平叛,日后是否重用,就看他的表现了……”说完,见妻子神色凝重,他这才收敛了情绪,宽和地说:“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坐镇江南多年,心中早已布下宏伟战略,只等我接管大权就可以实现。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我的治国理念绝不会因一时一人一事而改变,你放心吧!”

    萧媺芷从丈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份积极向上的雄心壮志,她相信这个男人,当即一笑化解了所有不安,然后伸手夹了一块羊肉,放入他盘中。

    这时,忽有一名内侍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他扑通跪地,颤颤地禀道:“陛下,大兴传来消息,兰陵公主殁了……”杨广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未等他反应,那内侍又继续道:“公主临终前留下遗言,称生不得从夫,乞望死后可以葬于柳氏……”

    听到这话,杨广心间隐隐的哀伤瞬间被暴怒席卷,他猛地一拂袖,将案上的碟碗全部扫落,碎裂的声音于此时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内侍当场吓得瑟瑟发抖,萧媺芷见状,给了他一个眼色,令其退下。然而,独自面对怒火中烧的丈夫时,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须臾,杨广死死瞪着一扇紧闭的窗,阴冷地掷出一句:“帝王之路从来都是由鲜血和白骨铺成的,阿五终究不明白,竟想以死来向我抗争,我不会因此顺从,就是把她葬到洪渎川,也不会让她归于柳氏!”

    话已至此,萧媺芷也无法再规劝,只是这一刹那,她倏然感受到,眼前之人已不仅仅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全天下至高至上的皇帝。她看得到,他的盛怒之下,包裹着极其孤独悲凉的灵魂,而他心意已决,不许任何人去融化他那颗称孤道寡的心。

    在通往皇权的路上,杨广披荆斩棘,终傲视于风口浪尖之上。巍巍河山壮丽多姿,大隋皇帝的宏图大志已经开启,新的君主能否带领王朝走向鼎盛与繁华,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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