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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来的宛陵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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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军督胆寒。

    因为少君的声音竟听不出情绪。

    而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时,往往是最恐怖的时候——通常伴随着流血。

    狼车疾行。群山之下,轱辘声响。

    路却逐渐明朗,雪旗飘摇,狼车到了寒城。

    却听一道高呼响起。

    凄厉、高昂。

    “望少君明察慕槿通北案,勿让霍家尸骨未寒,心先冷!!”

    ……

    “霍家四十年来为西岭殚精竭虑,派出死士力量,才查出慕槿为那出卖西岭之叛徒!证据确凿,望少君从严发落!”

    寒城高地,雪白的宫殿镶嵌在山地中。

    定寒殿,伫立最高处。宫殿内,两边长柱如森林般林立,罗主事跪在中央。

    森冷的光芒和影如地狱的犬牙般落到他头顶,他里衣湿了一片。

    他是霍家的旧部,这数十年来追随霍家,对霍家西子霍婪唯命是从。

    谁知,今早事发,引爆西岭——

    今晨,旧族按例晨出,却乍见那离毕广场上放了数十具横棺。细看,横竖霍家人几十口人,都丢了命地躺在那里。饶是旧族于风浪里翻惯了跟斗,也是被这个场景骇得魂飞魄散。

    卫军来了,府兵来了,惊骇的老百姓被赶走,只敢在外围张望。罗主事得到消息时,正在吃他那放在髹漆木盒中的昂贵赤果,却也顿时吓得人仰马翻、屁滚尿流。

    他先是为那么多人倏然丢了命害怕。但后来,知晓并非定寒殿发难后,他又感觉峰回路转,害怕之余又多了新的担忧。

    ——霍家是他主家,如今突然以这般诡异之势倒台,他怎么办?

    要知道,霍家那些糟污事,他几乎都有参与。其中最大一桩,就是勾结北蛮一事,好在昨日霍家钉在了那无权无势的慕槿头上。

    作为活下来的知情者,罗主事知他必须推动定案,否则,一旦翻案,他……

    “从严发落?”

    “是,有信笺为证,都为讯鸟所所截!慕槿传讯北境,害您和数位将士受伤,望您严惩!”罗主事高举双臂,尖声尖气地道。那是他常年拍马溜须养成的口气,但在庄严的定寒殿却略显滑稽。

    他托起的一叠信笺,正是昨日霍烟拿出的慕槿“通敌”的罪证。

    但殿内一片沉寂,却又让罗主事的汗水扑扑扑地向下淌。

    只见阴影中,两座多臂神像相对,金光灼灼,高大的人影却藏在高座的一片阴影下,让人看不明晰。

    正是这般未知,让罗主事害怕。

    却听那高殿之上,传来一惫懒男声:

    “……罗主事,此次归寒城,我于途中听闻些许趣事。你解解惑罢。”

    罗主事:“少、少君……您请问。”

    一声怒号,黄泉狼从殿上冲到罗主事跟前,血盆大口和漫天血腥气再度骇得罗主事头晕眼花。

    罗主事再定睛一看,却见狼拖来的是两封信笺。

    “少君,这……”

    “罗主事请看。”

    陈旧的封皮让罗主事心生不祥。但仔细翻开一看,罗主事却是脸色大变,真的呈现出什么叫做惊恐万状、栗栗危惧。

    只见宛陵霄送来的一封信笺,来自暗部属卫,上面仔细写明了霍家以霍婪为首,如何收取北境将士贿赂,试图在北境小村落为蛮族放出一条口,帮对方获得军功;而另一封,却是禀明了他罗主事如何教授霍婪谎报军人数目,拿巨额空饷,随后花天酒地。

    殿上只有手敲巨剑的清脆声响。

    但此声在罗主事耳中,却巨如钟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君,冤、冤枉……”

    罗主事话刚出口,鱼泡眼却是猛然一瞪,身子化为黄沙,如泥鳅一般悄然消失。

    这正是西岭功法。

    他已知杀意,只想全力逃走。

    然而,不过一瞬,他臃肿的身子却倏然顿住了。

    ……黄沙拍地,一道阴影已退回了定寒殿上方。

    但罗主事睁大双眼,因为他根本没看到任何过程。

    然而,他的身体上,已血流如注。

    七七四十九道伤口,穿透了他的奇经八脉。

    而诡异的是,是那伤口和血流。

    血呈乌红,竟已凝结。

    部分伤处流脓,炎臭熏天……竟似乎存在已久。

    “嗬嗬……”罗主事瞪眼,只觉生命已被提前抽走,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上方。

    他素有听闻关于这位少君进入西岭时,便带着某南地的诡谲功法而来,那与时空有关,是可以搅动天道的逆天法,却从未料想会亲眼所见和亲身见识。

    此时,他才意识到传闻中的可怕并非虚传!

    “这是……献……献……长……”

    殿上的人却是一声冷笑。

    乌黑的浓烈之影掠过罗主事,这才把那散落殿前的“罪证”信笺拿起,送回了殿上。

    漫长的寂静中,沙哑声起。

    “罗主事,这将人法印仿至信笺上的事,如今在寒城的确难做,但不是不能做。”

    “万金散、琉璃石……此偏僻法门,我方入西岭时,便误打误撞得过。”

    罗主事瞪眼,只有喉咙能发出嘶哑的碎影。

    “此计的确毒辣,但你们尚欠火候。”

    罗主事却已倒下了。

    倒下前,他直直地伸出手,似乎试图在生命的最后一息,探清那殿上虚妄,但失败了。

    他的头落在一片血污中,死不瞑目。

    “少君,罗主事死了。”

    “唔。”

    “少君,那接下来……”一位身穿黑甲的卫军入殿,单膝跪地,尊听教令。

    殿上人却静默几息。

    “慕槿人在何处?”

    卫军当即惶恐:“慕、慕姑娘?她当下被关押在囚诫所。”

    见殿上罗主事惨死,卫军当下不由战战兢兢地揣度上方人之意,“还请少君惩罚属下失职!只因属下之前听霍家训话,误解了慕姑娘真有异心!”

    “属下这就立刻命人放了慕姑娘,并好生宽慰,不让慕姑娘再受这般冤屈之苦!”

    殿上人却冷声道:“不,谁让你放?直接把她从囚诫所押过来。”

    “少君回来了么?他现下如何?伤可全好?”

    “慕姑娘,小的可不清楚,少君只说了送你过来……别乱动,慕姑娘,你如果摔了的话,我们可没法对少君交代了。”

    雪山的雪阶上,慕槿正被押送,而她的样子好不狼狈。

    她依旧被锁灵绳绑着,双手被捆在腰后,眼睛上也布下了一层白雾。这是西岭对付犯人用的法诀之一,可以干扰人的感官,令人不可视物。

    她脸色煞白,被从卫推着朝前走,仅能隐约能听到不远不近的议论声。

    “那是谁?是慕槿吗?”

    “是她。怎么她如此狼狈?她不是少君的情人吗?少君难道不怜惜?”

    “怜惜什么,你这几月难道不在西岭么?先不说她身上还背着背叛西岭的罪名,就说从前,她刚来西岭时,也是这么被押过来和押出去的……她和少君的事,就是谜啊。”

    “唔……我看,这位慕槿今日不会好过。少君一向铁面无私,此次事发,自然是要亲自审她。”

    正午时分,烈阳攀上天幕,照射着群殿的雪顶。

    慕槿走着,头顶渗出薄汗,朱红的唇已不见血色。

    这一切119号都看在眼里。

    119号不由咬牙……这个宛陵霄,又来折腾人!

    “十号,别晕晕乎乎了,你马上就要见宛陵霄了。”她已匿在慕槿识海中,只有慕槿能听到她的声音,“在他面前,打起最大程度的警惕和精神,别再被套话了!”

    慕槿小脸发白,却道:“好。”

    “记住我之前说的事了吗?”

    “知道,我作为一个被囚禁的人,不知道霍家人死了,也并未察觉到他为什么提前回来。”

    “嗯……总之,我如果从他那里知道霍家人死了,得吃惊。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119号缓缓点头。慕槿虽然经验不足,但听话。

    不过,她依旧不放心。

    因为……

    在过去,几乎她们每次面对宛陵霄,都讨不了任何好。

    慕槿几乎见一次宛陵霄,就被套一次话。

    如果不是有她119号稳住,一切都快功亏一篑了。

    “到了。”提着慕槿的从卫站住脚步。

    森寒的空气迎面而来。慕槿到定寒殿了。

    她被推进去,只觉氛围瞬间变得窒固,像是有巨大的网和威压扑面压来。

    宛陵霄在的地方,大多都有这种感觉。

    慕槿的后背肉眼可见地僵硬。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给慕槿赐座。之后,除她,其余人退下。”

    慕槿躯体似更僵硬了。

    之后,她被按着坐下。

    她坐在交椅上,虽然狼狈,但纤弱的身子挺直,露出了优美的曲线。

    一片交错光影中,她白雾蒙眼,双手被缚,雪白的脸上透着红。

    恰如神女落难,处处透着易碎感。

    “睁眼。”那声音陡然变近了。

    慕槿眼前的雾被除去了。

    她抬头,看见了宛陵霄。

    他本黑影缭绕,但她目光触及他的瞬间,他身上的黑雾也消失了。

    宛陵霄今日第一次露出了他的形容。

    只见他八尺昂藏,仪容俊绝,一眼望去,如同一轮南方的冷月。

    他有瘦削的脸,高颧骨,一双墨瞳隐隐呈现暮山紫,这和他当年重铸金丹未用正道的方法有关。

    此时望着她,目光如鹰一般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而寒风自天窗拂来,他却未动分毫。风只吹动了他肩膀上的狼裘,其上狼头有三只猩红的眼,那是他在西岭大猎中的战利品。银质扣带套在他的艾褐辫线袍上,稳固地扣着巨剑“闲邪”。

    宛陵霄目光幽沉:“慕槿,笪霖村的慕姑娘,我的‘情人’,又到我们的对谈之日了,期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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