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新世界
嘀——
细微的电子声响起, 贺东延睁开了眼。
抬头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他蹙着眉，缓缓转动脖子，清了两下喉咙，他感到自己有点头疼，呼吸道也不太舒服, 意识有些涣散，难以集中注意力。
来上层区已经两周了, 他还是不习惯这个所谓的睡眠舱。
上层区每个人在自己的住所都有一个这样的睡眠舱, 除了利用各种高科技手段延长深度睡眠和按时唤醒，它还可以监测用户的睡眠信息，并将其上传至睡眠舱制造商的服务器中进行大数据分析。
在下层区时贺东延就听说过这东西，它似乎用了和南梦宫的那些设备类似的技术，下层区不少人认为它可以记录甚至篡改梦境——尽管睡眠舱的开机提示中已经明确表示完全不存在非法采集用户数据的情况, 但每个企业都这么说，大家都懂的。
贺东延当然很不愿意躺在这个东西里睡觉，然而一进上层区，云中君就告诉他们, 在上层区睡眠舱是作为一项政府福利免费发放给每位市民的, 而不在睡眠舱里睡觉则是违法行为。
贺东延觉得很可笑，难道上层区议会连大家想在哪里睡觉都要管吗？
还真是。
因为太一城议会对上层区居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十分关切，而作为上层区居民, 每个人都有配合太一城议会对自己的健康进行监控的义务。
贺东延认为这可能和魇有关, 毕竟三十年前异魔危机的起点, 就是有人在噩梦中变成了魇, 随后黑夜病毒迅速扩散，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太一城议会要防患于未然，可以理解。
他打开睡眠舱，下地开始走动，房间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动作，开始逐渐亮起柔和的灯光，播放音乐，推送晨间新闻，百叶窗帘自动收起，阳光透入，地板、墙壁和天花板自动调节了光反射指数，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贺东延站在窗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太一城上层区了。
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立体交通网密如蛛网，巨大的虚拟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广告，太阳护罩下的穹顶由模拟天气系统控制，所以在上层区可以看到“明亮数倍”的太阳。
贺东延眯着眼，眺望着那个模拟出来的太阳。
那个巨大的红色光球正从城市的天际线升起，周围的“云彩”被镀上了一层乌金色和玫瑰色交织而成的绚丽薄纱，第一次看到这般奇景时，贺东延瞠目结舌，要不是云中君提醒他注意表情管理，就差点当场露馅了。
在下层区是看不到这些的，下层区的天空只有程度不同的灰色，荒凉而死寂。
他当然知道原因——大日蚀后太阳苟延残喘了三十年，如今已经快要不行了，再不给东皇太一找到合适的容器移植天神核心，这个造物主就会彻底死去。
但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一无所知，下层区的居民在魇和异魔的阴影下挣扎求生，而上层区的人则享受着人工智能和仿生科技带来的全自动化成果，丝毫不关心“世界会变得怎样”这种无聊的问题。
看着不断升起愈发耀眼的“太阳”，贺东延不由得想起了猛光。
眼前的日出美景不过是东君弄出来的障眼法，他的光光才是真正的“太阳”，唔，至少在和黑光分离前，猛光依然是那具身体的使用者。
说来也巧，就在贺东延想着猛光的时候，墙上的显示屏突然跳出访客通知，贺东延瞅了一眼，只见监控上显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正站在他的公寓门口，穿着一身带着蓝色光纹的紧身战斗服，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大个子的肩膀非常宽，公寓门前的走廊对于他那将近两米高的庞大身躯而言显然过于狭小了，他不得不略微弯腰低头——那不是猛光是谁？
看着猛光笨笨的样子，贺东延扬起嘴角，他把手指悬在屏幕上的开门键上：
“谁？”
听到贺东延的声音，猛光咧嘴笑道：“是我是我，东东快开门，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他呢？”贺东延一脸笑意，却依然没开门。
猛光的眉毛垮成八字型：“不要叫他出来了好不好？”
“按规矩来，不能破例。”贺东延不为所动。
猛光没法子，塌下肩膀，嘴里嘟哝着：“喂，出来一下呗，不然东东不放我进去。”
猛光的背上腾起一团红光，红光凝聚成形，一个长得和猛光一模一样，但身体处于能量态的人影趴在猛光肩上，活像个背后灵。
那就是黑光，东皇太一容器的主人格，目前他正和作为“临时人格”的猛光“和平共处”，虽然两人约定只有在猛光同意的情况下他才能接管身体，但这个邪恶版的猛光总会时不时冒出来搞事情。
“快放我们进去。”黑光嚷道，“不过东东你可要小心，你家小光光想对你做很坏的事情——他早上醒来的时候硬得不行，差点连睡眠舱都给顶坏了！”
猛光“唰”地一下变成了大红脸：“你，你在胡说什么！”
现在贺东延可以百分百确定门口的就是猛光了，他打开门，伸手把小山似的猛光拽了进来。
“啊，东东，我给你带了早餐，是合成果汁和人造肉包子——”猛光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东延捧着脸连连亲了好几下，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贺东延主动亲他，那当然是好事，猛光有些晕乎乎的，红着脸低声说：“黑，黑光还在一边看热闹呢。”
“我没有哦。”黑光一脸坏笑地从猛光身上分离出来，贼兮兮地飘向客厅，“我去看电视了，你们随意哈，不用管我，我不会妨碍你们哒。”
“可是……”猛光说，“我们一会要走了，我们还得去……去……”
“去‘上班’？”贺东延笑着问。
“是的。”猛光有些苦恼，“是你说的，我们到了上层区要按规矩做事，保持低调，不要引人注目，免得暴露身份，那要是‘上班’迟到了……”
“我觉得出门前我们还可以稍微待一会。”贺东延在猛光身上摸索着，“你说呢？不如把这身战斗服脱了？反正都是纳米材料，按一下就能穿上，我也什么都没穿呢。”
“真的可以吗？”猛光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但今天东东你不是要——”
“我们有半个小时。”贺东延说。
“这太紧张了。”猛光弱弱地说。
“没必要每次都弄两三个钟头。”贺东延搓着猛光腮帮上浓密粗黑的胡子，“如果你十五分钟就缴械的话，我们还能一起洗个澡呢。”
“十五分钟！”猛光气鼓鼓地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贺东延也不多说，拉着猛光走进卧室，把他往沙发上一推：“你看，如果刚才你就脱光的话，现在我们说不定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了。”
“第二阶段？”猛光傻乎乎地问，“那第一和第三阶段是什么？”
贺东延叹了口气。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这只牲口太好吃了吧。
……
十五分钟后。
被吃掉的猛光搂着贺东延，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啦？”贺东延问。
“我觉得我刚才表现不太好。”猛光哼哼唧唧地说。
“是吗？”贺东延说，“我感觉挺好的呀。”
“真的哦？”猛光将信将疑，“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贺东延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在下层区的时候我们几乎天天都在做啊，现在来了上层区，没有住在一起，时间又总是凑不到一块，有什么办法。”
“呜呜。”猛光一边发出哀鸣，一边悻悻地用下巴上的胡子去蹭贺东延的肩膀，一副沮丧郁闷的大熊求安抚的模样。
“别呜呜了。”贺东延替猛光顺毛，“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上层区，这种情况是暂时的。”
“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礼拜了。”猛光亲着贺东延的脖子，捏着他的后颈替他放松，“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东延没有说话，望着窗外的晴天白云入神。他知道猛光说得对，也知道现在他们肩负重任还身处敌后，但和猛光在一起的感觉实在太好，这个时候去思考那些纠结的事情实在太煞风景，他只想像现在这样，靠在猛光怀里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去想，只要一小会就好。
两周前他们在下层区消灭了洛神，解决了东君带来的极光武士和秘密生物武器，在星曜的干预下，本应死去的河伯以人类形态重生，贺安与贺东延得以和他们的父亲贺正团聚。
获得大司命、少司命和洛神的异魔之核后，樊自在终于有足够的蓝物质来修复雷隐，现在雷隐有了完好的身躯和更高的能量上限，在黑光变成真正的东皇太一前，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了。
而下层区黑市之主，樊自在的侄儿赫炎加入团队后，他们更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助力，可以说如果没有赫炎和他的天神锻炉，他们是不可能达到这一系列成就的。
贺东延是星曜思念体，猛光是东皇太一的容器，黑光与三位造物主都站在他们这边，贺正父子和解，他们将共同领导极光猎人联盟。
而另一边，大司命、少司命和洛神均被消灭，下层区的魇和异魔再次得到有效遏制，东君带来的极光武士团全灭，他企图消灭东皇太一容器的计划遭到挫败，而且云中君还利用在卫星武器上留下的后门黑进了东君的系统核心，这令他们获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时候进入上层区，把这一切做个了解了。
一旦猛光把自己分离出来转移到另一具东皇太一的克隆体内，黑光就可以接受造物主核心移植，并成为真正的东皇太一，太阳将会重生，而星曜的思念体也会在这个“约定时刻”彻底觉醒，他会赐予贺东延新的身体，让贺东延以人类身份继续存在，而星曜本身将和东皇太一联手解决月神，彻底结束大日蚀和异魔危机。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那么这三十年来人类的苦难就要结束了。
贺东延在猛光脸上亲了一下，拉着他下床走进浴室，上层区的人们过着卓越的物质生活，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在自己的居所里洗热水澡甚至享受泡泡浴，这在下层区的人们看来是不可想象的神仙生活。
浴室不算大，但同时容纳他和猛光倒也没问题，富有情调的灯光，柔和的电子氛围音乐和缭绕升腾的水蒸气包裹着两人赤诚相对的身体，一切都那么舒适完美，以至于让人感到不安。
虽然在下层区，他和猛光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居住环境，但局势恶化时，分崩离析的大环境下不存在所谓的“净土”。他们的家被找上门来的极光武士炸了个底朝天，樊爷的异乡人酒吧也被分分钟查封，就连他们这样的人都要随时为生存而战，何况是那些穷困潦倒、无权无势更无超能力的普通人？
贺东延替猛光擦背，那个大个子宛如城墙般宽厚的背在沐浴液和水生成的泡泡下变得滑溜溜的，贺东延的服侍令猛光感到十分受用，不时地发出快活的哼哼声。贺东延把脸贴在猛光背上，任由热水淋下，脑海里依然思绪万千。
和下层区相比，上层区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处于高度文明秩序之下，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充斥着各种眼花缭乱的高科技，别说异魔了，就连普通的犯罪行为都基本绝迹。上层区生活物资的生产、流转和回收已经实现了完全自动化，所有的体力劳动都交给了机械或者仿生人，人们在艺术、科研、政治和娱乐领域发挥才能，并获得对应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而哪怕你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成天吃喝玩乐也可以——这就是作为上层区居民的好处。
谁不想在上层区这样的地方生活呢？如果三十年前没有发生大日蚀，是否现在整个世界都已经变得和上层区一样了呢？太一城上层区的繁荣和先进随处可见，是否意味着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终极形态，代表着未来人类的理想生态呢？
东君对太一城上层区的控制已经深入各方各面，他是名副其实的上层区之主，与他为敌就是和整个上层区为敌。
他们真的要这样做吗？真的应该把下层区的战火延续到上层区吗？
就因为蔑视下层区，对那里漠不关心，同时被邪恶的人工智能挟持，上层区的居民就真的应该被毁灭吗？
贺东延关掉水阀，打开烘干换气系统，又用毛巾替猛光擦拭头发，猛光似乎感觉得到贺东延有点心不在焉，但他什么也没问。
来到上层区这些天，他们都受到了同样的冲击，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努力适应。猛光相对好一点，因为他曾经在潜意识中来过上层区——或者说是大日蚀前的太一城市中心，两者非常相似，不同的是如今的上层区有更发达的科技，人工智能在日常生活中的存在感更强，但起码对于猛光来说，是有心理准备的。
期间赫炎利用传送道标找过他们两次——会面时间都是在动身前就约定好的，这样才能避开东君的耳目——东君已经重新上线，上层区始终处于封锁状态，任何数据传输都会引起东君的注意，即使是云中君和苏特也不敢冒险，因此赫炎每周一次的瞬间移动就成了他们和下层区联络的唯一途径。
赫炎给他们带来了下层区的消息：贺正在天神锻炉里恢复得很好，他与贺安一同出现在极光猎人联盟临时总部时引起了极大轰动。另一方面樊爷的异乡人酒吧重新开张，雷隐继续帮忙看场子，而赫炎也回到了黑市。
似乎下层区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如今人人都在等待他、猛光以及云中君在上层区的行动，然而这边两周过去了，他们却没有任何进展，这令贺东延感到有些焦虑。
贺东延从恒温箱里取出猛光带来的食物开始吃早餐，猛光重新穿上了他的紧身战斗服，发现两人“完事”了，黑光便乐呵呵地从客厅飘到卧室，发现两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好奇地问：
“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做完了反而不开心了？”
贺东延和猛光：“……”
黑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冲着猛光叫道：“都怪你！”
猛光一愣：“我做错了什么？”
黑光张牙舞爪：“一定是你没有好好服侍东东，没有让他爽到，所以他才不开心的！”
猛光不服气地说：“东东刚才有爽到！他还叫我牲口呢！”
黑光：“为什么叫你牲口就代表他有爽到！”
猛光：“因为东东只有在爽的时候才这么叫我！你什么都不懂！”
“……”
在两人吵闹的时候，贺东延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一看到身穿制服的贺东延，猛光立马忘了他还在和黑光吵架，望着贺东延看个不停。
“怎么了？”贺东延以为自己什么地方没弄好，疑惑地问。
“东东你这么穿真好看。”猛光红着脸说，“我，我好像又来精神了。”
贺东延和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