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锻炉
地下工厂是用来处理电子垃圾和工业废品的地方, 工作环境和待遇都相对不错所以竞争激烈，甚至有不少人会冒险穿越无人区，从其他城市来到太一城，就为了能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好养家糊口。
每天地下工厂的流水线上，都会产生数目可观的可回收物, 这些东西被进一步分解、萃取和提纯后，会得到各种原材料, 这些原材料中的一部分会被出售给下层区甚至上层区的买家以赚取利润, 还有一部分在黑市上流通以满足私人需求，但剩下的那些究竟去哪里了，始终是个谜。
答案就是——天神锻炉。
天神锻炉位于地下工厂的正下方，距离地面数公里，是黑市之主赫炎的工作间——和据点基地车里的那个工作间类似, 但规模、功能、能源供应和原料储备都属于超级威力加强版。
天神锻炉自带基于蓝物质科技的动力核心，不会消耗人类世界的电力，同时可以无痕迹地接入人类的网络和任何联网设备，只有极少数得到赫炎认可的人有资格进入天神锻炉——这使得天神锻炉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运作, 却永远不会被发现。在人类的认知中它根本不存在, 即使东君和云中君也完全不知道在太一城地下深处还埋藏着这样的秘密。
樊自在和雷隐一走进这里，赫炎的机械手杖就和整个天神锻炉产生了共鸣，天神锻炉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 系统核心被唤醒, 灯光依次亮起, 天神锻炉的真容也随之逐层展现。
这就是天神锻炉——造物主的实验室, 神之锻造工坊，诞生奇迹的希冀之地。
天神锻炉的可视占地面积约莫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它拥有一个球形穹顶，布满了虚拟显示屏和各种线缆，宛若全视之眼一般监视着整个世界。它的中央区域是上下两层、每层由十三根轨道层层嵌套构成的工作区，二十六只尺寸、规格和功能不同的机械臂随时待命中。
“樊叔叔，雷大哥。”
天神锻炉里回荡着赫炎的声音——他的机械手杖已经与天神锻炉互联，被接管的天神锻炉现在已经成为了他意识的延伸。
“谢谢你们把我的手杖带到这里……在，在逐日大桥被偷袭，是我大意了……真抱歉。”
虽然是天神锻炉的主人，但赫炎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的，樊自在甚至能想象出此时此刻他的侄儿委屈巴巴的模样。
“不必道歉。”樊自在笑道，“雷隐营救作战成功，你的功劳最大，说起来我们都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我……我没料到洛神也有控制空间的能力，差，差点误了大事，而且被访客协议约束的我还……还无法破解他的空间封印，好丢脸啊，呜呜……”
“洛神是月神手下的顶级异魔之一，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樊自在说，“大司命被赋予了‘生命’，洛神则被赋予了‘空间’，都不好对付，不要自责了，你做得非常好。”
“真的吗？……那，那我就放心了……我真的，真的好怕拖大家后腿啊，呜。”
“傻孩子。”樊自在哑然失笑，“现在大家明明都在沾你的光好不好？等你获得了新躯壳，回去让猛光给你做好吃的。”
“真，真哒？”
“当然是真的，不然买那么多菜干嘛。”樊自在说，“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啊，把我的手杖带到中间的主控制台，插在底座上，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赫炎一说起技术上的事顿时就不结巴了。
樊自在拿着机械手杖，和雷隐穿过层层轨道，走到天神锻炉中央，登上台阶，果然在主控制台前找到了一个带插孔的底座——和机械手杖的底端形状完全契合。
“启动再造程序后，我会暂时沉默，哦对了，选基础模式就行，整个过程需要五分钟，那就请樊叔叔和雷大哥稍微等一下——之后我会帮骆先生重新制作新躯壳的。”
樊自在点了点头，把机械手杖插进了主控制台的底座。
几乎是同时，机械手杖开始变形，与主控制台的底座锁定，然后整个天神熔炉的光线由淡金色转为红色，赫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既不结巴，也不带任何感情，他本人已经进入静默状态，现在控制大局的估计是天神锻炉的虚拟人格。
“再造程序即将启动，请选择再造模式。”
樊自在看了看主控制台上弹出的提示，有两个模式可选，一个是“基础模式”，另一个是“高级模式”，便说：
“请描述两种模式的区别。”
“‘基础模式’提供纯机械躯壳，不使用生化部件，外观和普通人类会有较大差异；‘高级模式’会在机械躯壳的基础上，利用活体细胞完美模拟人类外表。”
樊自在和雷隐对视了一眼。
看来赫炎之前那个躯壳正是“高级模式”下的产物，如果用“基础模式”，恐怕会做出来一个连人皮都没有的机器人，那也未免有点太寒碜了。
没有大胡子的赫炎，连让人抱抱亲亲举高高的想法都没有啊。
“用高级模式吧。”樊自在说。
“高级模式需要的材料不足，请选择基础模式。”
樊自在皱起眉：“材料不足？缺什么？”
“高级模式需要五十单位暗物质、二十单位蓝物质、五单位虚物质和十单位红物质——因为缺少红物质，无法调用生命能量生成活体细胞，所以无法使用高级模式。”
“没关系，红物质由我来提供。”樊自在说，“用高级模式吧。”
“明白——模式：高级。”
“持续时间：十分钟。”
“模型代号：赫菲斯托斯，符合所在世界人类面部特征的基础形态。”
“再造程序将在三秒后启动：三——二——一——”
赫炎的机械手杖顶端分解变形后聚起一个红色光球，红光沿着杖身流向主控制台，接着进一步扩展至工作区，整个天神锻炉被启动，机械臂纷纷忙碌起来，开始为自己的主人重塑躯壳。
樊自在坐在主控制台附近的阶梯上，雷隐守在他身边。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吧。”
雷隐：“……”
见他不吱声，樊自在挑起眉：“嗯？怎么了？”
“我以为老板还在生我的气。”雷隐慢吞吞地说。
“生气？生什么气？”樊自在突然哦了一声，“你说刚才在杂货店里的事啊……我要是生气就不会一次买两盒了哦。”
雷隐有些不明所以。
“一盒给猛光还有贺东延他们用……”樊自在笑眯眯地说，“另一盒嘛，不如我们晚上试试？让我们这两个土包子也体验体验现代人类科技，提升一下生活品质，你看怎样？”
“今天晚上要做吗？”雷隐在樊自在身边坐下，呆呆地问。
“赫炎的躯壳弄好只要十分钟，云中君的躯壳需要的时间只会更少，反正来都来了，再顺便给你做个检查，毕竟之前给贺东延的那个修理套件只是应急的。”
“我感觉挺好的。”雷隐说，“系统自检也没查出什么毛病。”
樊自在冲着他晃了晃手指：“你的系统功能本来就一大堆漏洞和补丁，勉强维持稳定罢了，难免有疏漏，万一你之前与河伯交手时哪里又被打坏了呢？不检查一下我可不放心。”
“是，老板。”
樊自在顺势往雷隐怀里一倒，把头枕在雷隐大腿上，本想仰视雷隐的脸，却只看到了一对快要撑爆紧身汗衫的巨大胸肌，无奈之下只好往外挪了挪。
“一切顺利的话，一会就能带着全新的赫炎和云中君和买的菜回去了。”樊自在笑道，“叫猛光做个咖喱鸡肉饭当宵夜，然后我们睡前再亲热一番，岂不美哉？”
“好的，老板。”
“为什么你总是叫我老板呢？”樊自在望着雷隐，“我好像从来没这么要求过你啊。”
“因为你确实是老板，而我是你的仆人。”雷隐诚实地回答道，“保护和服侍你，听你的吩咐，是我的职责。”
“所以你始终觉得我们之间是主仆关系。”樊自在点了点头，又问，“你会不会偶尔觉得……我们还可能会是其他关系呢？”
“父子关系？”雷隐说，“毕竟我是你造出来的。”
“照你这么说，我的子子孙孙可多了去了。”樊自在耸了耸肩，凝视着天神锻炉里那些机械臂眼花缭乱的姿态和轨迹，以及那具悬浮在空中逐渐成型的躯壳，“那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我造的，包括世界本身。”
“造物主和创造物之间的关系，是超越亲缘的吗？”雷隐问。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樊自在说，“但至少在我看来，我们之间不应该被定义为‘父子关系’。”
雷隐看着樊自在：“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各种东西呢？”
“嗯？”难得雷隐愿意聊天，樊自在却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比起毁灭，创造要难得多，有时还很痛苦，任何文明最终都会消亡，但造物主们还是在宇宙中耕耘不辍，老板你也是如此。”雷隐问，“那么，创造的动机是什么呢？”
樊自在笑了。
“也许……是因为‘孤独’吧。”
“孤独？”雷隐想了想，“我不太懂。”
“孤独是一种感觉。”樊自在望着天神锻炉的球形穹顶入神，“在宇宙深空里呐喊而无人回应、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却无人陪伴、全天最亮的恒星在指尖转动却无人相赠——这就是造物主的孤独。”
雷隐陷入沉默。
“现在的你无法理解，是很正常的。”樊自在说，“也许有一天你会被彻底修好，到时候你自然会懂，不过……”
“不过什么？”
樊自在抬起手，轻轻抚着雷隐的脸，雷隐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不太明白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也没有抗拒，只是任由樊自在的掌心在他脸上摩挲——他依稀觉得这种亲昵的肢体动作与平时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不太一样，但到底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樊自在叹了口气，“也许把你彻底修好，并不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雷隐不解地问，“我被彻底修复，就能在这个世界最大限度地发挥天神机体的力量，可以更高效地执行老板的命令，这难道不好吗？”
樊自在轻轻叹了口气。
“过去的事，你果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吧。”
“……”
樊自在笑了笑：“算了，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帮东皇太一和星曜打赢这场仗，不然要是月神赢了，这个世界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因为老板要找的那个东西吗？”雷隐问，“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倒不是。”樊自在笑道，“我要找的那个东西是永恒不灭的，就算所在的世界化为虚无，它也会继续在宇宙中漂流，但如果它落到某些人手中，可能会引发灾难性后果，所以我得设法将其回收，这也是我们会访问这个世界的原因……不过说起来，刚来不久就发生了大日蚀，这还真是不巧啊。”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大日蚀，他们本来是不会允许我们留在这个世界的。”雷隐说，“东皇太一和星曜对我们并不算友好，但老板还是决定要帮他们，是因为老板喜欢他们吗？”
樊自在不禁莞尔：“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很喜欢他们，但并非东皇太一和星曜，而是猛光与贺东延，这是有区别的。”
雷隐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老想着他们，也不见你偶尔想想我们之间的事。”樊自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着。
雷隐挠了挠头，想了想，然后说：
“一会回去，老板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会积极配合的。”
雷隐说这话时，依然面无表情，面瘫的他好像不过是在讨论天气。
毕竟他的职责，是保护和服侍樊自在，执行樊自在的命令，满足樊自在的各种需求——当然也包括性方面的。
“……”樊自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不是这个意思。”
雷隐开始在数据库中翻阅以往的记录：上一次樊自在和他发生性行为是在上周某天晚上，上上次则是同一天的下午，上上上次则是同一天的早上——可见老板还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一天之内就做了三次。
雷隐问：“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需要改进吗？”
樊自在：“……”
雷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面临大危机，继续诚实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如果老板想让我做主动方，直接下命令就可以，频率、强度和持续时间都可以随意指定，我会努力让老板满意的。”
樊自在坐起身，双臂抱胸，垮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
雷隐再迟钝也发现自己的老板好像真的生气了，但到底为什么会生气，他实在弄不懂。
他保护樊自在，凡事以樊自在为最优先考量，义不容辞地满足樊自在的各种需求，还身兼樊自在的性玩具，可以说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模范保镖了，可他的老板却似乎依然对他不太满意，这令雷隐颇有些苦恼。
还有什么是樊自在想从他身上得到，而他却没有给，或者给不了的呢？
在樊自在眼中，他们之间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关系呢？
老板和保镖都不发一言，各有心事。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弱弱地叫着：
“樊……樊叔叔？雷，雷大哥？……”
赫炎不知何时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大胡子，左臂和左腿依然是机械体，一如既往地驼着背。他光着身子，肌肉雄健的身躯不着寸缕，可怜兮兮地抱着胳膊，踉踉跄跄地哆嗦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