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
苏特正在工作间里忙碌, 她一专注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等到她觉得有些饿了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快天黑了——贺东延和猛光在这里逗留了两个钟头，樊爷也没回来，她便让他们先回去, 等樊爷回来了再通知他们。
不知道樊爷回来了没有……
她瞄了一眼酒吧的监控，吧台后面值夜班的伙计已经来了, 但还是不见樊自在的踪影。
奇怪, 樊爷上哪儿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苏特忽然觉得有些蹊跷，樊爷很少像这样丢下酒吧不管，出去一整天的。
樊爷好像也不会带随身通讯设备出门，所以没法给他发消息。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樊爷, 他不找别人麻烦就谢天谢地了，下层区还有谁活得不耐烦了敢主动招惹他？
可是，那是因为雷隐总是守在樊爷身边的缘故，如今雷隐成了这个样子躺在工作间的休眠舱里动弹不得, 樊爷独自在外, 要是他的仇家趁机寻仇，岂不是……
“云中君。”苏特说，“能调用监控查查樊爷现在的位置吗？”
云中君睁开眼：“可以是可以, 不过现在我连接的是工作间的服务器, 能力大不如前, 查起来会很慢哦。”
“没关系, 你慢慢查，我就是有点担心樊爷。”苏特说。
躺在休眠舱里的雷隐突然开口：“老板他怎么了？”
“喂，你不要一直静悄悄的，然后突然开口说话好不好！”苏特不满地叫道，“会吓人一跳的知不知道！”
“……”雷隐沉默了一会，闷闷地道歉，“对不起。”
苏特说：“你老板没出什么事，就是出去了大半天到现在也没回来，连个信儿也没有，我有点担心罢了。”
“你关心我的老板。”雷隐说，“苏小姐你是个好女人。”
被雷隐生硬尬夸，苏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呃，谢……谢谢？”
“那我呢？”云中君凑热闹，“我也很关心樊先生和你的哦。”
雷隐想了想：“你是个好人工智能。”
“嗯嗯，谢谢谢谢。”云中君笑道，浑然不觉只剩了个头颅的他被架在半空中傻笑有多诡异，“老实说，我真的对你很感兴趣——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嗯，怎么说呢，不算生物，也不算机械体，但偏偏又是活生生的——是樊先生把你制造出来的吗？”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雷隐说。
“哎呀，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身残志坚的非人类，不要这么见外嘛。”云中君嬉皮笑脸地说，“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任何人，苏小姐也会保守秘密的，对吧？”
苏特也很好奇雷隐和樊自在的关系，便点了点头。
“……”雷隐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是的。”
“唔，果然如此。”云中君若有所思，然后眼中白光一闪，下一秒就在网上发了个匿名帖子——《震惊！有人当面质问战神雷隐是不是下层区教父樊自在的亲儿子，他竟这样回答！》。
立即转评赞轰轰烈烈，一路飙升到今日热搜。
苏特看着监视屏上不断飙升的阅读数，十分无语，云中君很八卦她是知道的，但被自己老相好插刀，引爆躯壳就剩了个脑袋还这么皮，也是够秀。
她正想让云中君别再调戏雷隐，忽然门口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进了工作间，苏特以为是樊自在回来了，便起身迎接。
不料来的人不是樊自在。
而是贺安。
他还是一身军人打扮，背着他的大枪，身上一股酒气，脸和脖子还有半个胸膛也有些红彤彤的，看来在刚才的极光猎人聚会活动上喝了不少酒。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个餐盒，嘴里有点含糊不清地叫着：
“苏特，苏特，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说着便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踩着他的大军靴往里走。
苏特一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怕他趁着酒劲犯浑，工作间里云中君和雷隐都铺着摊子，全是高精尖甚至是人类未知技术，要是被搅和了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苏特上前拦住他：“你下来干什么？给你通行权可不是让你跑来撒酒疯的。”
贺安没理她，自顾自地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专门去外头叫厨子做的，有很多肉，还多放了辣椒。”
苏特本想骂他，见他傻不拉几的，表现还算可以，心里一软，便从他手里接过餐盒，顺手放在一旁的工作台上，然后扶着他坐在台阶上。
“不是叫你少喝一点吗？”苏特说。
“肝坏了换个人造的不就行了。”贺安嘟哝着，“男人嘛，只要蛋蛋是真的就行，其他的都换掉，也可以。”
苏特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云中君一眼——那家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估计又在脑子里写什么劲爆八卦小黄文打算发到匿名论坛上骗流量了。
贺安看来是真的有点醉了，他愣愣地望着苏特，半响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唔，你这女人，总的来说，还是挺优秀的。”
然后他突然就哭了起来。
“我连个优点都没有，配不上你。”
苏特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吵架怼人她是一把好手，贺安经常被她气得七窍冒烟也拿她没辙，可贺安这一哭马上让她乱了阵脚，云中君和雷隐还在一旁围观，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贺安估计是刚才和手下弟兄们动了真情，毕竟牺牲了那么多人，终于铲除了司命邪教，消灭了大司命和少司命，没少喝酒的他现在正处于感性时刻，只见他边哭边说：
“如果联盟的首领是贺东延，他一定会做得比我好，对不对？……呜呜……”
哎，又来了。
苏特正要安抚他，又听他说道：
“我爸只喜欢贺东延，一点也不喜欢我……呜呜……贺东延明明只是他收养的，我才是亲生的……呜呜……”
苏特：“不是你听我说……”
“我长得没贺东延好看，性格又比猛光差，没有雷隐能打，又没有樊自在有钱……呜呜……”
苏特：“这……这么说是没错啦，但，但是，长得比贺东延好看，性格比猛光好，比雷隐能打，还比樊爷更有钱——同时满足这四点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啊……”
贺安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苏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还会哄贺安，只要能让这个一米九几的壮汉别继续哭下去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虽然很多时候你挺可恨的，但其实你还是有不少优点的，你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就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了。”
“没有女人喜欢我。”贺安说，“她们只想从我身上找刺激。”
“这样子啊，真是太不好了。”苏特说，“那要不……你考虑一下男人？你看贺东延和猛光、东君和云中君、樊爷和雷隐……”
“喂，不要把东君跟我相提并论！”云中君抗议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听到没有！是惨烈的分手！我们已经彻底完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和老板不是情人关系。”雷隐陈述着事实，“我只是他的仆人。”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苏特朝他们吼道。
“我不要考虑男人。”贺安摇摇头，望着苏特，“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的。”
苏特一愣。
“我知道你对我已经没感觉了，还找了小狼狗，但我还是喜欢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声。”贺安说着抹了抹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要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去卡拉ok。”
苏特：“？？？”
贺安：“我要把对你的爱大声唱出来。”
苏特：“？？？”
贺安：“饭要趁热吃啊。”
苏特：“……”
然后贺安就进了电梯，合上门走了。
苏特待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笑什么笑！”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云中君一眼——雷隐那张残缺不全的橡胶脸上竟然也隐约有几分揶揄。她简直恨死贺安了，仗着酒劲跑下来没头没脑地对她说那些话，还抱着她哭，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去跟他那帮小弟k歌——没事儿吧？
不过，这外卖真香。
苏特把脚搁在工作台上，吃着外卖，想着贺安和她的种种过往——他们当初是为什么要分手来着？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大吵了一架？然后一气之下就分了？
妈的，还提到了小狼狗，知道那是她心头一道疤还往上戳，这家伙清醒时表现得倒是挺豁达大方，其实心里果然还是在意的吧？！
说到这个，其实她也承认，当他交代自己约炮未遂，她表面上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倒不是因为别人叫他发下面的照片他就发了，而是那些女人竟然嫌弃他，呵呵，哪儿来的野鸡，姐喜欢过的男人你们还看不上？品味比姐高是吧？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式了，不生气不生气，生气长皱纹，对皮肤也不好，还是吃饭最开心，这可不是营养素糊糊，贺安为了讨好她，这外卖还是下了本的。
“苏小姐。”云中君突然开口。
“我现在不想谈那个。”苏特说。
“我不是要讨论你和贺先生的关系。”云中君说，“我刚刚发现了一段即时监控影像，在下层区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交通事故？”苏特奇怪地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唔，严格来说不能算交通事故。”云中君说，“一辆军用装甲车被自己发射的火箭弹击中然后爆炸了。”
“等等，什么什么？”苏特一脸疑惑，“什么叫‘被自己发射的火箭弹’击中了？”
不等云中君回答，她便咬着筷子凑到监视器前——一辆军用装甲车发射了一枚火箭弹，然后这枚火箭弹飞了一段距离后突然“神奇”地出现在了装甲车的后方，击中车尾引发爆炸。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军用装甲上的极光会标志。
而火箭弹的攻击目标，是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皮卡！
苏特心头一颤。
当火箭弹即将击中那辆皮卡时，道路中央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出现了一个人影。
苏特暂停画面，然后局部放大，再进行增强处理。
那不是别人，正是出去“办事”却迟迟未归的樊自在。
苏特完全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手法，就像变魔术一样把那枚火箭弹弄到了装甲车的后面，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让那辆失控的装甲车停下来的。
皮卡上跑下来一个人，是贺东延，猛光从皮卡的后车斗上跳下，和他站在一起。
樊自在从火光中走出，和他俩说了些什么，然后三人一起上车驶离现场。
“装甲车里一共有四个人，两个当场死亡，另外两个跳车逃生，但随后被炸死了。”云中君的眼中闪着白光，“他们是从猛先生的住所一路追到那里的。”
苏特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把之前的监控影像调了出来。
一个长得与贺安一模一样的人进了猛光的家，过了一会猛光就突然在屋外出现，往自己的家里打了一发阳炎炮，屋子里出现了光明屏障，猛光又打了一发四倍阳炎炮，对方出现了四个人联手挡下，然后猛光与贺东延冲进车库，片刻之后他们的大皮卡猛地窜了出来，那四个人纷纷开枪，最后跳上了那辆装甲车。
苏特眼睁睁地看着监控视频里，那个一身休闲装扮的“贺安”变成了穿着紧身战斗服的极光武士——来自上层区，隶属于极光会，能展开光明领域的，只可能是极光武士。
东皇集团的全息投影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简直是完美的渗透方式。
苏特背上寒意阵阵——刚才那个跑来找自己，给自己送饭，还哭着说胡话的“贺安”，真的是他自己吗？
冷静，冷静。
那个贺安明显对他们的事知道得非常清楚，他的肢体语言、表情神态都非常有说服力，而且如果他有什么企图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云中君和雷隐都没有战斗力，她虽然有点身手，但不设防的她完全可以被轻易制服，而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胡话后就离开了。
那是真的贺安，苏特可以肯定，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苏特。”云中君忽然又开口道，“‘他’来了。”
“谁来了？”苏特问。
云中君调出一个监控画面，来自异乡人酒吧内部的摄像头。
画面上，“贺安”正走向吧台，一身休闲装束，和那个出现在猛光家里的“贺安”一模一样。
他在和吧台后面的伙计搭讪，那个伙计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是因为刚刚离开的贺安换了身衣服返回，而且醉态全无的缘故。
突然那个贺安伸出手，摁着伙计的后颈把他的脸砸向吧台！
与此同时监控突然断了。
苏特骂了一句什么，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大事不好，她得赶紧撤了。
苏特把个人终端和各种重要的便携设备塞进背包里，抽空看了云中君一眼——云中君的表情很凝重，看来他们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那些极光武士十有八九是东君派来的。
那四个已经死掉的极光武士是去找，或者说，追杀猛光的——东君之前想用卫星武器消灭猛光没有得逞，果然不会善罢甘休，重新上线后立马策划了新的计划，这次直接以极光会的名义把极光武士派到下层区，连装甲车都开上街乱丢火箭炮，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现在这个找到异乡人酒吧来的“贺安”肯定不是单枪匹马。
他们的目标……
苏特开始拆连接在云中君头颅上的线缆。
“你快逃吧，苏小姐。”云中君说，“我可以藏在网络云端，就算他们得到这个头颅也无所谓的。”
“东君这次重返下层区，不只是要杀猛光，他肯定会报复你。”苏特说，“如果这个头颅落入他手中，他就能轻易查到你的网络地址，一旦他从你手里夺取了控制权，全面接管下层区后，你就再也没有藏身之地了！”
“就算我设下最高级别的防火墙，东君最多只需数小时就能攻破。”云中君说，“我离开工作间后，能连接上的只有你的个人服务器，运算力连现在的百分之一都不一定有哦。”
“所以我得带你离开这里，去跟贺东延还有猛光会合，他们正和樊爷在一起——樊爷一定会想出办法的。”苏特说完，取下云中君的头颅，“对不起哈。”
“谢谢你，苏小姐。”云中君向她道谢。
苏特把云中君的头颅放进背包，又拿了两把枪，装上子弹揣进腿上的枪套里，然后冲到休眠舱旁，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能把雷隐留在这儿，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她该怎么办？
“不要管我了。”雷隐开口道，“快逃吧。”
“不行！……我……”苏特急得团团转，“不带着你走，我怎么跟樊爷交代？！”
“我不会有事的。”雷隐说，“老板会想办法救我的。”
“可是……”
“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雷隐咧开嘴，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谢谢你这样关心我——快带着云中君逃吧。”
苏特终于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一定要活下来啊！”
然后她背着那个装着云中君头颅和一大堆设备的背包，打开工作间预设的暗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特前脚刚走了没一会，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几个全副武装的极光武士鱼贯而入，四下扫视。
“安全！”
“安全！”
那个休闲打扮的“贺安”走进工作间，张望了一番，取消了全息投影伪装，回头对着电梯里说：
“他们已经离开了，大人。”
一个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年轻男人走出电梯。
“传说中樊爷的工作间吗？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樊自在从东皇集团偷走的东西原来都藏在这儿啊。”
他瞟了一眼工作台上没吃完的外卖和监视器上数据销毁的进度条，冷笑一声。
然后他走到休眠舱边，吹了声口哨。
“呵呵，瞧瞧这是谁？”东君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雷隐——怎么，樊自在还没把你修好吗？东皇太一容器的红色阳炎炮，果然不好受吧？不如我把猛光杀了，替你报仇怎么样？”
雷隐静静地看着东君，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