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浅月,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吴姨站在门口尴尬地说着，说好的中午前回来, 没想到她现在才回来，瞅了眼墙上的表, 已经一点半了。店里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没关系的吴姨, 今天有钱奶奶帮我忙呢。”
“那、那今儿上午的工资你就不要给我了。”
“哎，你看你, 人家老板都说没关系了, 你咋还这样呢。”吴姨身后的中年女人一把推开她，“别别扭扭的, 一点儿都不利落你这人。”
小草正想放下筷子去妈妈身边呢，看见中年女人进来又忙低下了头，靠着墙缩成一团。宋秋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进来的中年女人。她难道是在怕她？
中年女人没看见小草, 她惊喜地走到宋浅月的身边, 上下打量了一番, “浅月, 没想到你就是梅子的老板啊, 你还记得我不？上回咱俩在你爸家见过的啊，你丹丹嫂子是我娘家侄女。你上回你走得也太匆忙了, 咱俩都没能好好说说话。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呢，不光长得好看, 人还这么能耐, 这么年轻年纪轻轻就开了两个店，你可真是厉害。”她看了看四周，这店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开在学校门口，应该能不少挣钱呢。
她本来是想跟着小姑子来看看，看人老板能看上她不，小姑子那人虽然勤快，可是嘴笨，不会说话，哪像她既能干又会说话。
但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小姑子的老板竟然是这丫头，这简直是个意外之喜啊。她之前还跟丹丹打听这丫头的房子在哪儿，但她死活就是不说，可把她气死了。现在倒是好，不用她告诉，她也知道了。
中年女人跟个机关枪似的，“嘟嘟嘟”的一劲儿说。宋浅月大概猜到了她是谁，头也没抬，没搭理她。
见宋浅月不说话，中年女人也不嫌尴尬，接着又走到钱爷爷和钱奶奶身边，“哟，钱叔和钱婶儿。你俩咋这么多年了，还看着这么年轻呢。”她一只手亲昵地搭在钱奶
奶的肩膀上，“你们城里人过得就是舒服，不像我们乡下人一辈子在土里忙吃食，风吹日晒的，四十多岁就满脸的皱纹。你看你们老俩口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比我还显年轻呢。”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是？”钱奶奶装作不经意慢慢拨开她的手。
中年女人尴尬地笑了笑，“钱婶儿你忘了啊，我是梅子的大嫂，村东头吴家老大的媳妇周桂芬啊，前几年你和钱叔回村祭祖的时候，我还和你们说过话呢。”
“哦，是吗？年代太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钱奶奶有些冷漠，她不是不记得她，只是不想搭理她而已。在梅子每个月都掏生活费的情况下，她还能那么对待小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钱叔，你记性好，肯定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和我家男人结婚的时候你还过来观礼了呢。”
钱爷爷看了眼周桂芬，又看了眼身边脸色不好的老伴儿，笑着说，“你可真是高看我了，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咋可能还记得啊。”
宋秋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桂芬这下脸沉了下去，见屋子里没一人理她，她在心里破口大骂着，不就都是个城里人嘛，牛什么牛啊，等她儿子以后也在城里工作买房了，她会比他们更牛。
她又走到吴姨身边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梅子你快跟大家伙介绍介绍啊，我是你大嫂啊。”
见屋里的人都看着她们，吴姨尴尬地低下了头。她匆忙回去开完证明正走到村口往回赶的时候，突然想到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把这两个月的养老钱给她妈，就又返回去了。她妈见她多给了十块钱，就问她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她也没瞒着，实话实说了，说一个月挣一百五十块钱。
没想到这句话正好被在门外偷听的大嫂给听见了，一下子推门进来。
“什么，你一个月能挣一百五十块钱？”
“老大媳妇，你听错了，梅子是给私人打工的，怎么可能
一个月挣一百五呢。”
“你别骗我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就是说她一个月挣一百五。”死老婆子，当她耳聋啊，还想骗她。
之后不顾她妈怎么解释，怎么阻拦，她都死活要跟着她一起进城。进了城之后，她几次三番想甩掉她，但就是甩不掉，跟个牛皮糖似的，一路粘了过来。她也不知道她跟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问她她就是说想看看她工作的地方。
周桂芬看小姑子低着头不说话，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她就知道她是个没用的笨嘴葫芦。她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一时之间小吃店里十分安静。
宋浅月喝完最后一口汽水，看了看表，对吴姨说，“吴姨，你把证明开来了吧。”见吴姨点头，她又说，“两点了，老师也上班了，你快带着小草去学校报道吧。”
“那行，浅月你先别收拾桌子了，等我回来收拾。小草，来，赶紧跟我走。”小草听见妈妈喊她，看了一眼周桂芬，小步小步地挪到了门口。
周桂芬这才看见小草，“小草，原来你也在这儿，怎么看见舅妈不打招呼啊。”这死丫头，才刚走了一上午，就学会了城里人的臭毛病，见到人还不理了呢，白把她养这么大了。
她拉着小草的胳膊，小草想躲开，但身子却一动不敢动，低着头。
宋秋玉见状，跑过去把小草的胳膊从她的手里拽过来，“吴姨，我知道一年级在哪里报道，我带你们去吧。”
吴姨点点头，“好，那就先谢谢秋玉了。”
“吴姨，不用谢的。”宋秋玉摆摆手，“小草，我们走吧。”
“好。”小草低声说了一句。
下午不用去学校，宋星华吃完饭就很自觉的去看商店了。学校上午报道没上课，就发了书让学生打扫了卫生，然后就等着明天正式开学上课。
宋浅月看钱奶奶一直捶着腰，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还让她晚上不要做饭了，她做好叫他们过来吃。
周桂芬在商店转了一圈，又转身回了小吃店，见就剩下宋浅月一个人，忙凑上去跟她说，“
浅月啊，我想问你个事，可以不？”
宋浅月正抹着桌子，头也没抬，“问吧。”
“我想问问你这儿还要人不？”
“不要。”
“咋不要呢，不要你这儿能忙得过来吗？你看你这又是商店又是小吃店的，我看商店是你弟弟在看着，那等他上学了谁帮你看商店啊。”
“我跟你说啊，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勤快会说话，可不像我们家梅子，勤快是勤快，但是嘴笨的厉害。”
宋浅月见她夸起自己来一点儿都不心虚，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拉着她就往外走。
把人直接拽到门口，“赶紧走吧，我这儿招谁都不会招你的。”
“你、你。”周桂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出去，此时一脸的懵逼。她从没见过这么不给人留情面的小丫头。
“我呸，祝你早日关张大吉。”见对面有两人看着她，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吃店和商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宋浅月也不像第一天那么手忙脚乱了。宋秋玉和宋星华每天中午一放学就跑着回来帮忙，有时实在忙的时候她会请钱奶奶过来帮着看一看商店，钱奶奶刚开始还怕给人算错账，现在胆子也放开了，给人算账算的很快。烟酒摊也被她直接横着放到了商店的后门口，方便给人拿东西。
周五早上，宋浅月照旧开着彭瑾的车去省城进货。彭瑾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车身上积了很多的灰，看样子是自从她上回开过就再也没人动过。
这一回去，倒是见到了老板赵哥，赵哥正站在门口跟人说话，宋浅月一走近。
他立马笑着说，“小宋，你又来进货了啊。”
“是啊，赵哥，上回来没见着你。”
“哦，我前段时间去外地进货了。这回可是有不少新货呢。”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这时，站在赵哥对面的女人突然看着宋浅月说，“浅月，是你吗？”
女人一身利落的小西服，披
肩长发，长相温婉，看起来十分眼熟，但宋浅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不好意思，你是？”
“你忘啦，我是你舒芬表姐啊，小时候咱俩经常在一起玩呢。”
“啊，原来是舒芬表姐啊，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我愣是没认出来。”舒芬表姐就是给父母在镇上开商店的亲戚，没想到今年就在赵哥这儿看见了她。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会说话，你不也出落得这么好看吗。”舒芬表姐笑着说，“我看你是来赵老板这儿进货吗？”
“是啊，我在县城开了一家商店，舒芬表姐，你也是来进货的吗？”
“我不是，我打算给你叔和你婶儿在镇子上开个商店，今儿是来问问赵老板给不给送货的。”
“我记得曾经听我奶奶说过，表姐夫不是给厂子开货车的吗？不可以让他帮着带点货吗？”
“哦，你表姐夫今年不开货车了，他当官了，现在坐办公室呢。”
赵哥这回真是进来了很多的新东西，多了很多品种的小零食、方便食品，日用品种类也丰富了很多。宋浅月进完货又跟舒芬表姐聊了一会儿，可以看出，对于丈夫坐办公室这件事她很是开心，就是对赵哥不能送货这件事有些愁。
表叔和表婶早些年分家之后一直跟着大儿子和大儿媳住，但后来因为双方有矛盾所以就搬出来住了。这几年放开私人做生意之后，老俩口就开了一家饼子店。打饼子是件体力活儿，需要和面揉面，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是越来越做不动了。
所以舒芬表姐在听同事说他们家在小区门口开了一间小商店，生意很好之后，她就想着给父母在镇上开一间，让他们也能清闲点。
之前她想着丈夫开货车就可以帮着在省城进货，但谁能想到上个月丈夫突然升职做了主任，现在赵老板这边也明确说了，他们很忙，又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只能给省城周边的一些商店送货。他们连县城里的都送不了，更何况镇子上的呢。
宋浅月一边儿开车一
边儿想着刚才跟舒芬表姐的对话，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跟赵哥合作，在县城这边租个仓库，做一个物流中心，给县城周边的一些商店送货。
那样的话，她就要经常忙着送货，那小吃店这边就得再找个人和吴姨一起看着。
第二天一早，宋浅月从农贸市场买完食材之后发现小吃店里多了一个小女孩。
“姐，你回来了，我把小雨请来玩了。”宋秋玉一蹦一跳地走过来。
刚才她俩背对着门口坐着，宋浅月没看见小女孩的正脸，现在才看清，原来是食堂赵大妈的小女儿赵小雨来了。她之前说让妹妹请小雨来玩，妹妹说她请过，但小雨没答应来。
“宋姐姐，你好。”赵小雨有些羞涩地问好。
“小雨，你来了啊。你妈妈最近好吗？”她好久没去看赵大妈了，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小雨迟疑了一下才说，“妈妈前段时间生病了，这两天在家休息呢。”
“生病？怎么会生病了呢。”
“因为，因为”这下小雨迟疑了很久也没说出口。
宋浅月见她表情不对，也没执意再问。
“秋玉，小雨来玩你要照顾好她啊。”宋浅月打算趁下午不忙的时候去看看赵大妈，临走前嘱咐妹妹。
“姐，你放心的走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雨的。”宋秋玉拍着胸脯保证。
她拎着买的水果，坐了二十多分钟的公交才到赵大妈的家。
赵大妈家不在纺织厂家属院，而是在离家属院有点远的一片平房居民区里。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年轻女孩的胳膊被一男人拉扯着。
“你走开。”女孩使劲挣脱着男人的手，那男人还一个劲儿的往她脸上凑想跟她说话。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一个正经儿人。
“你干什么呢，光天化日想耍流氓啊。”宋浅月上前一把扯开男人的手，把女孩拉到她的身后。
“你没事吧，需要报警吗？”
女孩低着头没说话，头发柔顺的搭在肩膀上，皮肤白皙，给人
一种想保护的感觉。从她低垂的眉眼看去，是一个长相温婉的姑娘。
“死三八，敢碰老子，你找死啊。”男人恶声恶气的，表情凶狠地冲宋浅月挥着拳头，上来就想打她。
宋浅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儿往后一撇，把他狠狠压在墙上。不是她小瞧他，这种人她见多了，就是没事经常在街边溜达的那种小混混，本事没有，就是爱冲人放个狠话，冲年轻姑娘们吹吹口哨。
要是他身边有个身强力壮的，她也许她还得考虑考虑要不要上来帮忙，但看这男人的猥琐样儿，身体单薄的跟个白斩鸡似的，她一只手就能制住他。
“你是谁老子啊。”
“死三八，你快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老子啊。”宋浅月加大力气，男人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脱臼了。
“我、我是我自己的老子。”
“那就好。”宋浅月挑了下眉，转头跟女孩说，“姑娘，附近哪有公共电话啊。”
年轻女孩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宋浅月正想再开口问的时候，她突然冲上来使劲儿掰着她的手。
“你干什么啊，你快放开我威哥。”
“寒妹，这个女的抓的我好痛啊。”
宋浅月：
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虽然这力气对于宋浅月来说不痛不痒的，但她还是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要抓我威哥啊。”这个叫“寒妹”的女孩质问宋浅月。
宋浅月又气又笑，再次确认了一遍，“原来他不是在跟你耍流氓，你俩是一对的？”
“寒妹”没好气地说，“是啊，我就是跟威哥闹个小矛盾，谁用你上来瞎帮忙。”说着还瞪了一眼她。
宋浅月真是没看出来，长相跟个小白兔似的女孩竟然是个黑心花。
“那我请你下回在身上挂一个牌子，上面要写上‘我们是在当街表演耍流氓戏码，请无关群众不要上前打扰’。要不然，我会报警说你们俩有碍风化，影响市容的。”
“你、你。”“
寒妹”恶狠狠地指着她。
“嗵嗵嗵。”走到赵大妈家门前，宋浅月敲了几下门，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浅月，你怎么来了。”赵大妈见到她很是开心。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非常的苍白，身形也之前单薄了许多。
宋浅月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四周，房间稍微有点乱，不像之前来时那么的整洁。
“浅月，来喝茶。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啊，我好歹能提前准备，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赵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就只能给浅月倒杯茶了，家里连个糕点饼干什么的都没有。
“赵大妈，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宋浅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赵大妈见她手上有一个小伤口，“你手上这是怎么了，怎么破了？”
“哦，是刚才在巷子口看见一小流氓欺负一小姑娘，我就上去拦了一下，应该就是那时候整破的。”应该是她把那个男人推到墙上时手不小心碰到的，伤口不大，微微透着血丝，没啥痛感，她就没注意到。
“小流氓？我们这片儿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被欺负了。”赵大妈皱着眉。
“赵大妈你别担心了，我刚开始以为是小流氓欺负人，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一对的，最后那姑娘还把我给说了一顿呢。”
听见宋浅月的话，赵大妈突然心里一咯噔，迟疑着问，“那姑娘长什么样啊。”
“长得挺好看的，挺白净的，柔柔弱弱的，我听那男的喊她寒妹。”
赵大妈瞬间脸沉了下去，隔了几秒，眼眶红了起来。
眼看她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宋浅月急忙说，“赵大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啊。”
赵大妈抹了把眼泪，“浅月，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刚才你遇见的那女孩应该是我的大女儿小寒，你好心帮忙，她还怪你，她可真不是个东西。”
“小寒，原来她就是小寒啊。”宋浅月蹙
眉，之前听赵大妈说过，她还有一个大女儿，但是不跟她一起住，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
“妈，我来了。”一女孩推门进来。
“怎么是你？”林小寒推门进来就看见刚才打人的那个凶女人坐在她妈家的沙发上。
“妈，你怎么会认识她？”她指着宋浅月气势汹汹地问赵大妈。
赵大妈在她推门进来时就背过了身，急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拍掉她的手，“你把我手给我放下，这是你浅月姐，是我的客人，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我没礼貌？你知道她刚才有多过分吗，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打威哥，你看威哥的胳膊都快被她整脱臼了。”她把躲在门背后的男人拉了进来。
“妈，你看，是不是我错怪了她。”拉着男人的胳膊就给赵大妈看。
威哥见宋浅月瞪着他，使劲儿想把胳膊往回缩，但林小寒的力气比他大，他硬是没缩回去。
赵大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勉强平息了一下，指着男人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你再把他带到我面前的吗？”
“威哥哪里不好了，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不想见到他？”林小寒跳了起来。
“我就是不想见到他，你、你赶紧把他给我带走，下回你再把他带来，你也就不要再来了。”
林小寒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工作，你当我稀得来你这儿破地方吗？你给个儿痛快话，要不要把你的工作给我，你要是给，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我给，我给你，反正我被你祸害的也干不下去了。”她为了这份工作，几次三番的去厂里找她闹事，她实在是没脸再在那儿待下去了。她既然想要这份工作，那就给了她吧，也当是还了她们的母子情了。
“你早说不就好了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啊。”
“明天早上八点，你在纺织厂门口等着我。”赵大妈有气无力地说。
“好，谢谢妈。我明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