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 254 章
延和三十四年秋, 深夜，更深露重。从南方澄州回来的李辞入了城后在一处岔路口与同行的温止等官员告别，随后与合纵骑马朝着雍王府赶去。
两月前, 澄州暴雨连绵，引发大水，大水冲垮了防洪的堤坝, 致使农田民房冲毁无数, 百姓死伤过万, 更有上万户的百姓流离失所, 饱受饥馑之苦。澄州地方衙门救灾无力, 大水过后, 瘟疫横行，病死者甚巨，又因知州等一干官员贪腐，激起民怒, 引发民众起事，在澄州聚集了一支将近五千人的造反队伍。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澄州知州等人纵然是再如何拼命压制也压不住了, 难民四处逃难，此事直接上达天听。延和帝听闻此事当庭震怒, 只是事态紧急, 须速速商定应对救灾之策。廷议之上, 延和帝任命雍王李辞为钦差, 吏部侍郎温止为副, 另有官员随同，火速前往澄州治灾，平定叛乱。
差事落在雍王李辞的头上, 朝臣们并不觉奇怪。自延和三十四年开始，天子对雍王逐渐委以重任，经常任命雍王为钦差或是巡察使奔赴各地巡察地方、处理紧急要务。时日久了，朝臣也琢磨过味来，清楚天子这是有意磨炼雍王，至于用意何在，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一年以来经常性的在大魏各地奔波，日子自然不会比以前养尊处优的时候舒服，风吹日晒更是常有之事，李辞的肤色都黑了一个度。有时甚至会遇险，好在最后也是有惊无险。
此次的差事极为棘手，李辞与温止等人也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将叛乱平定下来。澄州贪腐成风，上下沆瀣一气，形成了一个极为紧密的关系团体，常常互帮互助粉饰太平。在地理位置上，澄州靠近大江大河，每遇暴雨天气便有泛洪的危险。朝廷时常拨下款项修筑堤坝防洪，但大多的款项都进了那些蛀虫的口袋里，堤坝的质量如何可想而知。
过去十几年来，澄州一直未有过这般恶劣的天气，这些贪官便有了侥幸之心。岂料天象无常，此次澄州发大水，便是暴雨连绵数日，上游河水暴涨冲垮了拦洪的堤坝所致，肆虐的洪水一泻千里，所到之处尽是汪洋。这些年来，澄州地方衙门根本未对防洪堤坝进行过加固，堤坝年久失修，根本拦不住暴涨的洪水，这罪魁祸首自然是以澄州知州为首的一干贪官。
事发之后，澄州知州等人不思救灾，反而绞尽脑汁如何撇清自己的罪责，对下动用武力压制难民，城外搭建的粥棚里煮的粥，扔把筷子下去都能浮起来。百姓饿得面黄肌瘦，每日都有饿死的百姓。
难民若有怨言反抗，动辄大棍相加，或是捉拿下狱，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不少百姓为求活路，在城外的山头聚集成群，拉起了一支规模甚巨的队伍与澄州地方衙门对抗。澄州知州等贪官见此慌乱不已，急忙给城外的百姓定下了反贼之名，屡次带兵清剿，却无功而返。
李辞与温止到达澄州之后，根本不给澄州知州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调集兵马将一干人等捉拿下狱，接管了澄州的一应事务。为了安定人心，李辞等人收集知州等贪官的罪证之后，先斩后奏将人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接连三日，杀得是人头滚滚，菜市口的地面都被血染红了，澄州的官场直接清了大半。
李辞向百姓展示了朝廷整肃贪腐救灾的决心，而后续从各地调运过来的救灾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至澄州，那聚集在城外造反的五千人马也不攻自散，纷纷下山到城中领取救灾物资了。
事情至此，救灾之事已是大定。
李辞是星夜赶路回来的，她离京两月有余，为救灾一直奔波忙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得到的收获是巨大的，她获得了民心以及朝廷上下的赞誉，天子以及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她的努力和成绩，对她有了认可，这已经是迈出了一大步。
延和帝想要立李辞为储君的用意昭昭，朝中并非没有人有异议，认为她不能承担大任。但天子意志坚定，没有人能在明面上拂逆天子的意，况且以右相为首的肱骨重臣皆没有提出异议，身处漩涡中心的秦王李颂更是从来表达过任何不满，大多数人只能默认下来。
天子对雍王的历练有目共睹，朝臣们也想看看雍王的资质如何，能否担得起大任？
而这次澄州救灾平乱，李辞无疑是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奏事的折子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呈到了延和帝的御案上，朝臣也悉知了澄州救灾的情况，没有人能说出一句不好，天子更是龙颜大悦。
朝臣心里都明白，雍王这次回来，册封之日只怕是不远了。
李辞深夜回到了雍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直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赶去，在门外碰见了守夜的殊禾。殊禾对于她的出现很是意外和惊喜，不由得睁大了眼看着她。
“殿下怎么回来了？”按照行程，眼前的人应该是两日后才会回来。
“提前了几日。”李辞压低了声音回她，看了一眼寝殿内，“阿容是几时睡下的？”
“小姐刚睡下不久。”殊禾回道。
李辞闻言皱了皱眉，示意殊禾不必守夜下去休息后，自己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内，在床榻上如愿看到了思念了两月有余的人，忍不住靠近了，坐到了床榻旁边，守着睡着的赵容倾。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睡梦中的赵容倾似有所感醒了过来，睁开眼，眼前便是一个黑色朦胧的人影，气息却是极为熟悉的，她欢喜地唤了一声李辞的小名。
室内没有点灯，人影朦胧，李辞赶紧去将烛火点亮，明亮的光线顿时充斥了整个寝殿，李辞看清了心心念念两个月有余的人，忍不住上前将人拥进怀里，下巴轻轻摩挲着怀里人的发顶，呢喃道：“阿容，我好想你啊。”
澄州水患严重，李辞与温止等随行的一众官员每日都忙得昏天暗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李辞作为钦差，有时候忙到甚至忘记了吃饭。好不容易能有片刻休息的时候，几乎都已经是半夜了。每到这时，李辞心中对赵容倾的思念便愈加深刻。
“你瘦了好多。”两人温存良久，赵容倾捧着李辞的脸细细端详，发现这人不仅瘦了，肤色也黑了些，不由得心疼道。
“瘦一点好看，可黑了许多。”李辞不觉得自己哪里瘦了，以前被阿容养得白白嫩嫩的，肚子上都已经能捏出软肉来了。这次回来，肚子上的那层软肉已经没有了，唯有一点让她有些不喜，她晒黑了许多，之前照镜子的时候还暗自忧愁。她还是很爱美的，现在人就不免有些耷拉。
“黑了也很好看。”赵容倾舍不得看她难过的样子，赶紧给她顺毛，“不管怎么样，永福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看的。”
李辞被顺毛顺得很开心，乐得眼睛眯眯的，她赶紧凑到赵容倾的耳边轻声软语，说一些这些时日如何想她的话，果不其然的看见阿容的如白玉般的耳垂慢慢染上了绯红之色，还大有往脸颊蔓延的趋势，于是又好生不要脸地凑上去亲亲抱抱。
她早就发现了，阿容平日里看着很淡然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很容易害羞的人。每次她说些不要脸的话，阿容面上轻嗔，耳垂却会慢慢变红，极为可爱。
“好了，你也累了，先去洗洗，然后好生休息。”李辞是连夜赶回来的，一路上的疲惫自然不必说，深秋露重，身上还带着一丝寒气，赵容倾也心疼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提前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李辞乖乖应了，可她非要缠着赵容倾陪她一块。赵容倾禁不住她，应了下来，由着她在浴池里胡闹了一阵。再回到床榻上的时候，李辞已经是昏昏欲睡了，拥着怀里的人，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李辞缓缓睁开眼，外面天光正亮，雍王府的侍人早早起身干起了活计，时不时能够听见一些轻微的走动声。她怀里的人环着她的腰身，呼吸声清浅，调皮的青丝散落，有些散落在肩上，有些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未醒来的人睡颜宁静美好，睫羽纤长，睡得极为香甜，叫人不忍心扰了她。李辞一大早醒来便看到了这美好的一幕，心里满满的满足感，只觉得岁月静好。
李辞的目光痴缠，赵容倾在睡梦中被她盯久了也醒了过来，起身靠坐着，李辞趁机仰趟，头枕在她的腿上，懒洋洋道：“还是府中的床榻睡着自在。”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赵容倾的手，把玩着葱白细指，玩得不亦乐乎。
赵容倾习惯了纵容她，只是轻点她的额头，“你还不快些起身，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李辞提前回京，延和帝那里肯定也是收到消息的，自然会在宫中等着李辞入宫汇报澄州灾情。谁也不能让天子久等，更何况是为人子女也不能，故而赵容倾才会有此催促之语。
李辞也知道这个理，可她觉得自己与阿容算是小别胜新婚，正应当痴缠的时候，可父皇一定在宫中等她了。于是她迅速起身扑倒赵容倾，压着一连亲亲了好几下。
少时，李辞起身梳洗装扮，赵容倾陪着用了早膳后，她带着自己早就写好的奏本去皇宫了。
延和帝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他要见的自然不只是李辞一人，还有温止等一同随行前去澄州的官员，旁边还坐着右相、博山郡王、几位国公等重臣。李辞一上来就将澄州的所有情况做了一个总的汇报，温止时不时补充，他们这两月有余救灾平乱的努力全都在这里了。
奏本哪有亲身演说来得生动，延和帝抚掌一连说了三个好，欣慰道：“尔等此行均有大功，当有重赏。”随后看向右相等人，“诸卿以为如何？”
看似询问，实际上却是要求他们表态。
右相等人知晓延和帝的用心，况且雍王也的确并非庸碌之人，这次澄州之行已经充分证明了雍王的才能并不输于她的那几个兄姐，储君之位，雍王也担得起。
于是。
“陛下所言甚是。”几人拱手称是。
延和帝便彻底如意了。
次日，澄州之事被拿到朝会上说道，澄州的事态在李辞与温止等人的努力下已经平息下来，他们身为钦差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后续的事宜让地方衙门负责更为合适。但原先的澄州官场已经被李辞清除了一批蛀虫，以澄州知州为首的二十几位官员被斩首于菜市口，空出来的职位需要迅速有人去补上，后续的赈灾拨款调运物资也要继续，这些也是朝会要议的。
尤值得说的是，澄州之行雍王的功绩有目共睹，延和帝更是在朝臣的面前对其大加赞赏，更直言其堪当大任。朝臣们一看这架势，便是知道雍王为储之日已是不远了。
李辞心里也有数，原先颇有些忐忑的心方才有些定下来。
入冬之后下了第一场雪，雪势初时便有些凶猛，大片的鹅毛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晨起后一看，天地俨然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与此而来的还有温度骤降，昨日还穿的衣裳今日若是穿出门怕是要冷得直打哆嗦，人人都要换上厚厚的冬衣御寒。
初雪后，延和帝到青镜殿待了一天，出来后便下旨追封已逝的温贵妃为昭宣皇后。旨意下发后，李辞携着赵容倾到明光殿替母谢恩。由此，李辞便有了嫡女的名分。她知道延和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储君之路走得更为顺畅，心中感恩不已。
五日后，延和帝正式下诏册封雍王李辞为太女，赐居端本宫，并撑着病体主持了册封大殿，亲手将太女金印、宝册交到了李辞的手中，领着她接受满朝文武的跪拜。
册封的高台之上，延和帝尤带病容的脸上满是欣慰，朝着虚空遥指一周，对李辞道：“太女，日后我李氏的江山尽皆托付于你手了。”
“父皇。”李辞动容，忍不住眼眶微红。
自册封大典后，延和帝的病愈重，便下旨令太女监国，右相等重臣从旁辅佐，军国大事俱决于太女。
到次年春，庶人李赋久病而死，又七日，庶人李咏亦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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