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襄王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越想便越是明白此事是皇帝明旨下发，断无收回的可能了。昭和帝并非没有疼爱过他，对昭和帝的脾性他也有所了解, 如何不知道他父皇这是铁了心了，但到底是不甘心啊。
以往也就罢了，他只当父皇对李辞的宠爱是爱屋及乌、爱女心切, 只要不涉及皇位之争, 任凭再多的赏赐他也只是有些嫉妒断没有到了嫉恨的地步, 哪怕是父皇给李辞封了地位等同于他与周王的亲王爵位。
可如今不一样了, 李辞也要来抢夺他的皇位, 她便如同周王一样容不得了。
“此事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私下里去煽动一些朝臣，叫他们在朝堂上竭力反对此事。”襄王立马想出了计策让安王去办，又道，“周王那边也不会愿意看到定北王与雍王绑到一条船上, 他们必会有动作，跟着他们一同做便是了。”
安王应下了。
周王那边也是被这道圣旨惊了一惊, 但他多所谋划, 看得比襄王还要多一些。想来从那道人无端出现开始，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原本以为是帝王年老开始信奉道家鬼神之事, 却没有想到这只是帝王谋略的一个幌子罢了。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果然还是比不上父皇老谋深算啊。
“殿下, 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周王府书房内, 周王与他信任的幕僚以及宁祯皆在, 这话便是宁祯问出来的。
“事已至此，我们纵使做的太多也是无用功了。”幕僚对这形势看得清楚，“陛下此举纵然在天下人看来是不合常理, 士林之中不赞成者亦是众多，进而群起反对，尽管声势浩大也无济于事。这天下到底还是陛下的天下啊。”
“表弟，此事你如何看？”周王忽然问了宁祯一句。
“女女成亲终究是悖人伦、逆阴阳。”宁祯垂首道。
周王的目光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宁祯身上，意味不明，听得宁祯此话忽然又轻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能如此想，甚好，甚好。”
宁祯不语，微退后两步垂首以示恭敬。
“此事让那些儒士出面，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成不能成是其次。”周王收回了手负在身后，淡淡道。
宁祯回到宁国公府中便听人禀报说世子夫人以盗窃府中财务为由发卖了他房中的一个丫鬟，不由得皱眉。下人见他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说，退下了。
回到卧房中，妻子上前为他脱去身上的外衣挂在衣架上，这时一个未见过的丫鬟端着水进来要伺候二人梳洗。宁祯看了一眼那丫鬟，世子夫人瞧见了便说道：“原先房中伺候的细烟手脚不干净，趁我不注意盗取了一些首饰拿去卖了，被我拿住打了一顿板子发卖了。”
接着她又说道：“母亲让我管理府中事务，发生了这等事情，我也不好不处理，省得府里人以为我们一房好欺负。”
宁祯定定望着她，妻子的容颜映丽，可他目光却渐渐发冷。被他这样望着，他的妻子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问道：“此事处理之前我曾去问过母亲的意思，毕竟细烟是你房中丫鬟，又是母亲亲自为夫君挑选的，我也不好由着我的想法处置了她，夫君不会怪我吧？”
“不会。”宁祯转过眼不去看她，到盛着水的盆前洗漱，随后径直往床榻上走，顾自躺了下去，闭上眼打算睡了。
他这摆明了是不理人的姿态，妻子也不生气，坐在梳妆台前将妆容卸去。屋子里灯火有些昏黄，不时间出现手臂摆动产生的影子。她忽然转头道：“夫君你应该知道了吧，陛下下旨为雍王与折倾郡主赐婚，她们可都是女子啊。”
宁祯忽的睁开眼睛，声音毫无起伏，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妾身能够说些什么？”世子夫人惊讶道，回头看他，“这是陛下亲自颁布的旨意，妾身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哪里能够容得了妾身置喙。”
宁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说完又闭上了眼。
“不过啊，当着别人的面妾身不敢说些什么，私下里也就与夫君你说道说道了。”世子夫人并不打算就这么放任他睡去，“妾身虽然不像是夫君你博览全书、学富五车，但多多少少还是读了一些书的。这书中可从来没有讲过女女结合的，从来都是阴阳相调和是自然之理，陛下此举岂非是逆阴阳而行。”
“够了。”宁祯终于受不了，怒而掀起被子扔在地上，对着她怒目而视，“你有什么不爽快说出来便是，何必做这个阴阳怪气模样来讨人嫌。”
“我讨人嫌？”他的妻子终于撕开了那层温婉的面皮，嗤笑道，“我还在想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这会终于是忍不住了。你想了那么久的人最终娶了一个女子也轮不到你，可痛心，可难过？”
“你在胡说些什么？”宁祯怒气勃发却仍压抑着，完全扭曲了平日里温厚如玉的形象，看着似乎随时都会打人，十分可怕。
世子夫人反而哈哈大笑，“我在说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知是谁在睡梦中叫着雍王的名字。”
她真的是受够宁祯冷遇她，受够了这样如同守寡般的日子了，她更受不了的是自家夫君心中有别人，那为何又要娶她，娶了她又为何对她的爱意和讨好视而不见。
宁祯脸色大变，上前一步狠狠抓住她的手，“你给我闭嘴。”
然而他的妻子眼中有泪，似有决绝与空洞，宁祯终是放下了拿捏住她的手，转身往门外走去，“这几日我去书房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朝野上下对这道赐婚圣旨议论纷纷，反对者众，御史多次上书，在京举人也纷纷上书请求收回旨意，可折子呈上去救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消息。那些大臣在明光殿那一跪也丝毫没有动摇帝王的心思。
久而久之，这些人也折腾不起来了。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事件中心人物之一的李辞安坐在雍王府中写信，信纸是上好的宣纸，笔也是上好的湖笔，可拿着湖笔的手举举落落却始终没有真正落下。李辞提笔叹气，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下笔。
婚期定在七月初九，正好是上一次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李辞本来不太满意这个日期，钦天监却道今年下半年没有比这个日期更好的吉日了，她只好作罢。
皇子皇女的婚礼本就繁杂得厉害，更何况李辞身上还有一个亲王的爵位，礼部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好在上一次有过先头准备，虽然并未正式开始，但一些具体的议程已经议清楚了，如今真正准备起来也是按章程做事不会出错。
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定下来。
先前雍王欲纳王夫有前人的经验在，大魏以往是有过女性亲王的，纳王夫的礼仪规程便是那个时候制定的。可这次是史无前例的女女成婚，礼部不敢做主，由礼部尚书问明昭和帝，请昭和帝做决定，最后依亲王纳正妃之礼。
眼下已经是六月初了，一月后便是大婚了。按照大魏的风俗，在此期间，新任是不能够见面，这让本来迫切想与赵容倾见面的李辞万般抓心挠肺的。她有好多话想要同阿容说的，想问问为何要嫁给她，有着怎么样的心情。
李辞不会问赵容倾愿不愿意嫁她这种蠢问题，若是不愿意，这赐婚圣旨便不会有了，也不会有定北王接旨一时了。
可惜，这些通通都实现不了。
可在这关头要她忍着一月余不见阿容，着实是有些为难她了。
“既然不能见面，殿下不若写信，将话都写在信中，差人送去即可。”素芳姑姑提议道。
她听闻李辞即将成亲便匆匆从皇陵赶了回来，要亲眼代替已逝温贵妃看着这一切。她的欢喜发自内心，尽数洋溢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道她是真心为此事欢喜的。
李辞见此也格外高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姑不问孤，为什么要娶一女子吗？”
素芳姑姑欣慰道：“殿下与郡主向来交情莫逆，又心意真切好不作假，看得出来，殿下是极喜欢同郡主一处的。虽说婚姻乃大事，但总是要真心实意才好，我知晓郡主对殿下好，殿下高兴已经足够了，何必计较那么多。”
接着她又怀念道：“即便是娘娘在此，也会是同我一般心情了。”
李辞更加欢喜，却还牢记着要写信，回头便立即动手欲写，然而纵有千言万语也是提笔难书，这一早上便坐在这里不知道叹了几回气了。
“殿下何必想这么多，把你心中最想告诉她的写下便是。”素芳姑姑道，她见李辞似乎被点醒，安静地退出书房不去打扰李辞。
李辞则搁笔闭眼良久，再睁开眼睛时，神思清明，提笔，落笔，信已成。然后将信小心翼翼地装入信封中，再叫人送去定北王府。
一个时辰之后，信便送到了赵容倾的手里。
赵容倾展开信纸，只见那张洁白如雪的宣纸中央落了四个墨字，正正写着“吾心欢喜”。
一封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
吾心欢喜。
赵容倾如获至宝般捧着信纸，贴近心口的位置，眉目舒展，那唇角的一抹笑仿佛温柔了整个岁月，轻轻道了一句。
“吾心亦是。”
作者有话要说： 赶着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