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可惜的是, 燕吟在赵容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就连握着杯子的姿势都不曾变过。赵容倾微垂了眼,问道:“陛下可曾找你问卜?”
“问了。”燕吟皱了眉, 却是摸不着头脑,“原先商量好的说辞我都一字不漏地与他说了,也不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
回想起皇帝找她问卜时露出一脸令人莫测的神情, 燕吟就有些怵得慌。毕竟她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谎, 还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对面的人可是动不动就能让你掉脑袋的皇帝老儿啊。
还有便是, 那般说辞, 别说皇帝会不会信, 她都觉得荒诞。
至于卜辞指向的人,燕吟更觉得她可怜了。
“陛下是不是真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信的。”赵容倾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是个啥意思哟?
燕吟一头雾水。
问卜即是占卦。
前朝时多信佛道,凡遇大事必问卜, 用以推断吉凶祸福。前朝皇帝笃信此道,宫中甚至供奉有道士之类, 位列国师, 专供皇帝求神问卜之用。前朝末帝对此道到了痴迷的程度,凡有大事必向国师问卜, 并对卜辞坚信不疑, 以致于行事荒诞不经。魏朝前代皇帝信道信佛皆有, 却不过分推崇, 国师之位因而保留了下来。
可, 本朝皇帝既不信道也不信佛。
但这是之前,如今却有些令人摸不准了。
“永福到最后就选了这么个人。”昭和帝再查清了陈升的所有底细之后,难得带有些怒气说道。那花名册是他亲自过目的, 宁贵妃也确实用心,将满朝文武、勋戚家的儿郎都扒拉了一遍,陈升在里面确实不算得上是优秀,甚至对比之下还显得粗劣了不少。
苏常侍静默立着,陛下这会正生气,明智的选择便是不要出声。
陈升是经他的手去查的,皇帝要查一个人,自然没有什么是查不出的。陈升此人,才德不够,心思狭隘,实在是难以入眼,雍王殿下选了这么一个人,怪不得陛下要生气了。
“难怪嘉定侯迟迟不肯立世子。”昭和帝显然也是知道一些嘉定侯家里那些糟心事的,良久他才叹了一声,“放着这么多家世德才优秀的子弟不选,永福倒也是聪明。”
昭和帝多少还是能够猜出来李辞选陈升的用意何在,“聪明是够了,却不够有勇气,这一点倒是失了她母妃的气魄了。”
“也罢。”昭和帝看向苏常侍道,“宣定北王赵阶。”
昭和帝于明光殿单独宣召定北王,实在罕见。若是为朝政,大可在御书房,可偏偏是在皇帝寝宫,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想探听一番虚实的人无从下手,只知道定北王从明光殿出来后,一脸沉重。
随后,昭和帝下了一道旨意,册封净一道人为国师,就赐摘星阁。
皇帝连番操作更令人一头雾水,纷纷开始猜测皇帝开始信道了,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封一个刚刚冒出来不久的道士为国师。朝臣们大多也只是被惊了一下,除了猜测皇帝信道便没有了别的动作。往上细数诸位帝王,信佛信道皆有,皇帝晚年突然信道,大家不过是有些惊诧,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些御史们倒是开始上蹿下跳了,一副内心忧惧如焚的模样,纷纷上奏劝诫皇帝误要迷信方士之胡言乱语,殆误国政,前朝末帝前车之鉴犹在,云云。
此类折子,昭和帝看过一两眼之后便令人扔到一边去了。
定北王赵阶回府之后,立即令世子赵容武以及赵容倾兄妹二人到书房议事,并下了严令,此间任何人都不能够打扰。
书房内,气氛凝重。定北王端坐于两人面前,锐利的目光在兄妹二人身上一寸寸扫过,最终停留下了赵容倾的身上,道了一句,“原先我决定不管你,倒是没有想到,你的手段在这里等着我。”
定北王不曾疾言厉色,但越是这般平静才越显得可怕。赵容武是了解这个父亲的,他虽然暂时不知道阿容做了什么惹得父王生怒,但眼下父王的怒火显然是冲着阿容而来的,他想要求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可他知道,父王是从宫中回来后直接传他们过来,那便是陛下与父王说了些什么。
但,无从得知。
“父王。”赵容武急忙要说话,却见定北王抬起一只手制止他,只好硬生生闭嘴了。
“你自小就比你的哥哥姐姐们聪慧,功课、弓马也超出常人,我最满意的便是你这个女儿,甚至有时候常常在想,你若是个男儿更好。待你长大了,智谋计策更是令人惊叹。”定北王看着赵容倾说道,他本身是武将出身,又有战功赫赫,一身气势以令人胆颤,封王之后不减反增。尤其是他的目光极具压力,旁人在他的目光下大气都不敢喘,而赵容倾却能够面不改色。
定北王望着这个唯一的嫡女,他自然是极为满意的,他们兄妹二人同心合力,他百年之后,未尝会守不下定北王府。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这个令他满意的嫡女,竟会为了儿女私情,置整个定北王府于不顾。
“你可知今日陛下与我说了些什么?”
“女儿不知。”赵容倾沉着答道。
“你岂会不知,如今的这一切皆是你一步步算计而来。”定北王显然动了怒,他定定地望着赵容倾,“你当真以为,我舍不下你一个女儿。”
“父王!”赵容武大惊失色,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定北王却不理他,“我却不知,你当真对雍王存了那等心思。陛下今日将我召去,便是商议此事。你倒是好本事,惹得陛下也肯。”
皇帝召见他谈及此事,他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荒唐,女子与女子怎可结为夫妻。即便陛下拿卜辞来做理由,他也不会信了去。即使他有诸多的不同意,但奈何与他说此事的人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他在世不愿,也不愿意拒绝了皇帝。
他的好女儿怕是算准了这一点了。
父女争锋,赵容武几乎完全就是透明人的存在。听得父亲与妹妹的机锋,他此时也醒悟过来,猜到父亲到底为何事如此动怒了。
阿容先前所说,怕是要一一实现了。
然而眼下,父王却为此勃然大怒。
“你如此作为,可曾想过定北王府,可曾想过你的兄弟姐妹?”定北王喝问道。原先他以为女儿不过是依着儿时的情分与雍王走得近了些,虽然惹眼,但终究并无大碍。哪里知道他的好女儿存的是这等心思,抛开女女是否可以结合不谈,定北王的嫡女与雍王缔结了婚姻,旁人会怎么看,朝臣会如何看待,周王与襄王等人又会如何想?
他们可不会认为这仅仅是两个女人的荒诞婚姻。
赵容倾这是逼着他将定北王府绑到雍王的船上。
“雍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赵容倾在定北王的勃然大怒下依旧不见一丝慌乱,她冷静道:“父王不外乎担心我与雍王之事会将定北王府与雍王绑到一起,此事若成,哪怕父王不肯,外人也不会这么认为。”
即使定北王府将她舍了,但也要别人肯信才是。
“父王想保住定北王府,女儿亦是。”赵容倾继续道,“纵观陛下诸子,周王虚伪,襄王愚鲁,宜王、安王不堪大用,论才论能,似乎周王与襄王出类拔萃,可父王迟迟不肯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枝,心中怕是怨气已生。若此二人日后等大宝,如何容得下定北王府。”
“那雍王便好了?”定北王目光沉沉,“她才能不显,朝中根基尚浅,你有何信心她能够登极?”
“便凭我与定北王府。”赵容倾掷地有声道,“再加上一个华朝公主李颂。”
话落,书房陷入了可怕的静寂之中。
最终,定北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深深地看了赵容倾一眼便让他么兄妹二人退下了。
从压抑到可怕的书房内出来,赵容倾与赵容武并肩走着,直到走到了通向雅南轩的岔口,赵容武才道:“父王的态度……”
“他是默认了。”赵容倾道。
赵容武思绪万千,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为兄总归是信你的。”
早在妹妹与他说她思慕雍王李辞时,他多多少少会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今天之事想明白之后到也在意料之中,父王的责问,阿容的应对。父王最后的默认,除了认可阿容所说之话,怕也是被那最后一句打动了。
看不上周王与襄王,若是华朝公主李颂,也该是如何?
只是,他倒是不知道,阿容何时与华朝公主扯上了?
只有赵容倾知道,她这次能赢,她所说的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陛下肯了这件事情。陛下对父王有知遇之恩,父王又是把忠君二字深深刻在灵魂里的,他能同意,怕也是陛下与他说了些什么。
至于书房里的那些话,怕是试探她的。
两人分别后,赵容武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口大腿被撞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可爱的女儿囡囡。他矮身抱起女儿,逗着她,惹得小女孩咯咯咯地笑。
赵容武忽然有些惆怅,他问女儿道:“囡囡,你快要有一个姑父了,开不开心?”
囡囡哪里知道姑父是个什么东西哟。
小姑娘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道:“姑父,姑父能给我吃吗?”
赵容武顿时无语了,随后哈哈大笑,举着女儿飞高高,朝着院子跑去。
禁宫中传出来消息,雍王王夫人选已定,是嘉定侯的嫡长子陈升。虽然陛下并未拟旨,但朝臣们眼睁睁地看着嘉定侯在朝会之后被陛下单独宣召便知道此事是真的了。又一次朝会过后,得了消息的朝臣私底下纷纷向嘉定侯道贺,言他生了一个好儿子云云,一堆溢美之词。
嘉定侯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么多赞美他大儿子的好话,想起那个影响不怎么深刻的大儿子,嘉定侯一时间心情复杂,只能硬挤出笑容来回这些朝臣的话。他们说这话也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陛下还未正式拟旨,谁都不敢大声宣扬。
回到府中,嘉定侯破天荒地招了大儿子陈升到自己的书房来,将“陛下有意将他许给雍王为王夫”告知他,再细细看陈升的神色。
陈升果然喜不自禁,但在抬头看到嘉定侯一脸深沉的脸色后便收敛了。嘉定侯嘱咐了他几句,最后言道:“你好自为之。”
然而他那大儿子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父亲这句话。陈升只知道自己的谋算成功了,待陛下正式下旨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雍王王夫,日后在这嘉定侯府中,谁还敢再轻看于他。
陈升不蠢,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他,哪怕他有侯府老夫人的疼爱,那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他恨极了父亲的偏心却又毫无办法。后来,他在陈萝身上看到了出路。
他是一路看着陈萝怎么样从不受父亲重视、奶奶疼爱的侯府小姐变得愈发受到看重的,陈萝仰仗的不过是与雍王有过几分玩伴的交情,便是这样,父亲最后竟然肯蒋西山马场交给陈萝,那可是侯府最赚钱的几处产业之一。
陈萝不过是一个女儿,最后也是要嫁出去的,凭什么。
陈升不甘心极了,所以他在知道陛下要给雍王择王夫时便动了心思,再知道陈萝邀请雍王到西山马场跑马时,他设计了那么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姑父,当然能吃了。
下一更在27号,延迟一天,要继续写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