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小九, 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帝王面色阴沉,看不出喜怒,他对李辞的称呼让人心中一颤, 帝王从来都甚少用“小九”称呼李辞的,而今却如此唤她了。
李辞抿抿唇,道:“彼时儿臣与堂兄正在西边林子行猎, 忽然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便急忙过去查看, 见安王兄骑在疯马上, 陷入险境。儿臣派人去救安王兄, 不料疯马癫狂异常, 将安王兄甩飞,再想去施救已然晚了。”
眼眸中闪过些许思索和懊恼。
她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帝王一双锐利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跪着的李善道:“启禀陛下, 臣与雍王殿下赶到时,疯马早已受惊, 变得极为癫狂凶猛, 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
李善请罪了, 这是必然的。他是赤羽卫佐领, 即使在此次春蒐期间他不当值, 但安王在众多赤羽卫保护之下还能够坠马身受重伤, 他最为第一个赶到的赤羽卫佐领, 没有能够及时救下安王,不论如何,他都要受到责难。这一点, 就算错不在他,他也逃不掉,御史也会弹劾他,也算是倒霉。
“此事待大理寺查清缘由之后再议,你们先下去。”昭和帝扫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李辞与李善对视一眼后,纷纷行礼告退。
春蒐期间出了这种事情,无论是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毕竟受伤的是一名封了王爵的皇子,此事并不算是小事。尤其是帝王已经下旨令大理寺彻查,说明此事明显有蹊跷,安王受伤并不是偶然,尤其是太医诊断安王哪怕伤愈后也会变成一个跛子,此事便变得愈发严重与不简单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惶惶不安了。
那么,到底是谁对安王下手?
为什么要对安王下手?
许多人心中都产生了相同的疑问。
李辞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后面跟着李善,面色军不好看。好端端的安王出了事,偏偏第一个赶过去是他们两个,而安王也算是在他们面前出的事,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能够救下安王。这件事情若是巧合,说出去谁都不太愿意会相信。
“陛下难道怀疑你了?”想到刚才昭和帝对李辞的态度,前所未有,李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个念头,但马上就被李辞否定了。
“不会的。”李辞目光微垂,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状,“此事蹊跷,父皇虽然疑心我与你第一个赶到,却不会把我往那方向想。父皇被安王之事触怒了,这件事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他会震怒,不单单只是对我而已。”
“你是说,陛下怀疑周王与襄王?”李辞瞬间便想到这两个人。安王昨日才在皇帝面前得了夸奖,今日行猎就出了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怀疑或许是有,但父皇心里怕是不愿意相信的。”李辞叹了一口气,道,“春蒐怕是要提前结束了,最迟明日,父皇就会下令回京了。”
“出了这等事情,陛下也没有心情了。”李善道。随后他便离开了,预料到皇帝明天便会回京,他也需要回去整顿行李。
营帐外天气正好,白云随风而动,李辞的心却是沉了沉,总感觉要变天了。
果然不出李辞所料,傍晚时分,昭和帝便颁下诏令,命明日启程回京,早早结束了今年的春蒐。李辞还听说了一件事情,昨夜周王与襄王在觐见皇帝之时,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触怒皇帝,被皇帝当着好些重臣的面好生训斥,责令两人回京之后在王府之中静思己过。
相当于禁闭了。
此事不用特地去打听,几乎人尽皆知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谁都不敢上赶着去触霉头,没看见连最得宠的周王和襄王都吃了挂落吗?
帝驾回京之后,火速命大理寺同刑部彻查安王惊马一案,将当时安王身边所有的侍卫包括赤羽卫都带去提审,便是李辞与李善也有几次传问。太医院那边对安王进行救治,饶是医术最高的院首出手,也只能是保住安王的右腿,安王痊愈之后对行走必然有妨碍。安王醒来后得知自己变成了一个跛子,大发雷霆,脾气变得极为暴戾,李辞曾经去看望过他,被他阴阳怪气的话怼了出来。
李辞离开安王府之时,碰到了同样前来看望安王的宜王,两人在路边相互行礼问候。
宜王道:“老七也是可怜,好端端地遇上了这事,太医又是那般说辞,想必他心中定是十分难受的。”他神情悲惋,眉眼中透着怜悯,像极是为安王悲叹一般。
安王信佛,平日里在手上都要带一串佛珠,可他面相上天生是带着戾气的,哪怕是每日念佛经都消弭不掉。宜王不信佛,可他眉眼像极了他的生母,据说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面目温和,眼角常带着笑意,有些许慈悲。
李辞叹道:“安王兄遭此不幸,心中正是难以接受的时候,宜王兄待会若是见了安王兄,对他所说之话要担待些,他怕也是难过到口不择言了。”
“这是自然。”宜王温和道。
正常人突然变成跛子都要接受不了,饶是有王爷之尊的安王,他若是成为了跛子,不仅仅会成为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接受别人在看他时异样的目光,还失去了更多。正因为是天家之子,跛了一条腿将代表会失去更多的东西,最直接的便是他失去了继承那个位子的资格,被彻彻底底的踢出了角逐,一个身体有疾的皇子,宗室大臣都不会考虑支持他,大魏也不需要一个不良于行的皇帝,哪怕依现如今的局面他很难出头。
李辞不知道安王有没有那个野心,要说完全没有,那她也是不会相信的。那个位子,哪怕是她也曾经憧憬过的,她也有想象过自己君临天下的一天,但她更为清醒,也更加的能够认清自己,她比不少前面的几个哥哥姐姐。
这是事实,不得不承认。
宜王要来看望受伤的安王,安王府的人不敢阻拦,见到了正大发雷霆拿下人出气的安王。他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碎瓷片和水迹,突然迎面飞过来一个茶盏,他微微偏头,躲过了。
侍女跪了满地,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暴怒的主子迁怒打杀了。宜王看她们可怜,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你来干什么?”安王也发现了宜王,眼中满是戾气,目光极为不善。
宜王没有丝毫害怕他,反而笑道:“弟弟受伤了,做哥哥的总要来看望一下,表示对弟弟的关爱。孤可怜的弟弟遭此不幸,为兄也十分痛心。”
“李珅。”宜王的名字被安王咬牙切齿地念出来,眼眶发红,恨不得咬食他的血肉,“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孤现在这个样子,你怕是很得意吧。”
“得意,孤为什么会得意?”宜王眼中有着阴邪,“毕竟,你变成跛子对孤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罢了。”
“你……”安王满目暴戾,正要暴起,宜王却先出手死死地按住了他,“你怎么这么蠢,落到这个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只怪你选错了人。”
他选错了人?
安王目光微闪,忽然间惊醒,刚要反击,宜王率先松开了对他的压制,眉目温和,“既然已经看望过弟弟了,孤就先回去了,你便好好休养。”
“李珅,你以为你就选对主子了吗?”安王在宜王身后怒吼,带着莫大的讥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宜王,“你也不过是周王的一条狗,在他眼里,你也就是一条听话的狗。”
宜王的脸色瞬间阴沉,甩袖离开。
只有案情重大时刑部与大理寺才会联手查案,皇帝格外看重,朝臣都看着,刑部与大理寺压力极大,期间还来了无数人明里暗里地打探,查案官员不敢泄露一丝一毫,均挡了回去。三日后,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联名上了一封奏折,将调查结果呈到了昭和帝的御案前。
安王所骑之马是御马,乃是昭和帝原先赏赐,每日都有专门的人饲养照顾,而这些人也查过,并无异常,且此马在春蒐第一天也并无异常之处,但马第二日却受惊了。据随侍安王的赤羽卫交代,安王原本骑在马上正要搭弓射鹿时,那马突然就发疯了。疯马将安王甩飞后,便有赤羽卫将疯马毙命,尸体被送去检查,并未在尸体中发现有任何刺激马的药物残余。
查来查去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嫌疑,但似乎所有人都有嫌疑。
昭和帝大怒,将奏折摔在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面前,“废物,全部都是废物,朕养着你们通通是浪费粮食。”
皇帝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最后以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办事不力,均罚俸一年。安王受伤一案查到这里,似乎已经查不下去了。在安王府养伤的安王听说了此事,不顾自己的伤,硬是闯宫面见皇帝,皇帝接见了他,两人在御书房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安王出来之时满脸的灰败之色,极为失落。
那日之后连续半月余,昭和帝为了安抚安王,赏赐源源不断地从宫中运往安王府,甚至将安王死去的生身母亲的分位都往上提了好几个等次,直接追封为宁妃,御赐圣恩陪葬皇陵,人生前得不到的荣耀,死后都有了。
“殿下,陛下难道是……”宜王府的门客惊于皇帝的这些操作,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父皇也不想往下查了,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受宠儿子的一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老人家向来是偏心的。”宜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眼中有些自嘲。
门客猜到了什么,不敢作声。只是潜藏在安王府的探子传回来消息,说安王发了整整一日的癫狂,拿着马鞭抽打下人,直抽得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安王重伤一事雷声大雨点小,仿佛就这么揭过去了。
“刑部与大理寺联手都查不清楚吗?”李辞难以置信,讶然以至于有些失态了。她从吏部当值回来,有些问题要请教秦相,回途中碰见了来看望老师的温止,确认了此案是真的查不下去了。
原先她还以为案情之事暂时没有进展,却不想是不会再有进展了。
“殿下贵为亲王,自当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温止道,却不点明。
李辞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脸色少有的凝重,末了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安王兄怕是胸中不平,愤懑难当。”
堂堂皇子变成跛子,背地里要受人诟病的;正是因为是皇子,所以比一般人要更忍受不了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对于安王来说,已经是注定的死局了。
随后,昭和帝降下了一道旨,责怪雍王与博山郡王世子李善施救不力,雍王被罚俸一年,博山郡王世子李善则被罢免所有职务,庭杖三十,令回家静思己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一下大纲,距离雍王登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要不,我改一下文章名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