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我弄死过人。周梒江拨了拨半干的发尾,缓慢道,差点。
客厅安静下。
小宝贝叼着咸鱼钻进了沙发底下,喻见窒了窒。
夕阳悬在天际,一点一点往下坠,血色铺满整个天空,映在玻璃窗上,折出不带温度的虚影。
客厅里,光影半昧,倒映下的钟摆影子被无限拉长。
喻见愣了愣,撑着地板略略后仰着小脑袋,问:真的?
下一句。
我不信。
芝麻团声音笃定,杏眼水润,眼底映着夕阳,明媚又热烈。
周梒江垂在身侧的尾指蜷起,片刻,他甩了甩发麻的指尖,捞过茶几上的罐装旺仔,扣开拉环,递过去。
喝吗?
喝的。喻见接过,捧着牛奶罐抿了俩小口,含糊着声儿,展开说说?
几年前的事。周梒江盘腿,腕骨撑在后面,初中那会,和你一样,不懂事,喜欢或者说享受越级挑战带来的刺激感,没少参加竞赛。
有一年在八大联赞助的菁华杯·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上,碰见了他们。
他们?喻见猜道,新海二中的?
嗯。
总决赛地点在南省的省实验,比赛前三天的晚上,我在小实验楼遇到了陈珺,他和我打招呼后,突然拦住我。周梒江勾了勾唇,精致的面容染上夕阳色,竟显得有几分妖治,他说,求我放水,把第一的名额让给他们。
喻见张了张嘴,神情错愣,好半天才问:然后呢?
然后?周梒江顿了顿,又说,他跳楼了。
周梒江说的每一个字喻见都听得懂,合起来却像鬼故事。
喻见:
以前的事,周梒江多多少少有些记不太清,偶尔想起来,都觉得无聊又可笑。
那年全国物理竞赛总决赛在省实验,省实验中学建校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老校区里有不少保存完整的漂亮小洋楼,除了有些被用作藏书室,剩下大部分被用来当实验楼。
考试有实验部分,参赛者有自由使用实验室的权利,他没选新校区的新实验室,随便挑了个老实验室。
那栋三层小实验楼位置偏僻,几乎没人去,楼外海棠树影浓密,前后窗开后,凉风阵阵,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他没少在小实验楼躲懒。
那天,他躺在二楼阳台栏杆上没睡多久,陈珺突然闯进来,把他吵醒后打了个不尴不尬的招呼,他自认不熟,也没有熟的必要,不想多做理会,点头算应了。
之后陈珺一直没走,他嫌碍事,从栏杆上跳下去时,又被拦住。
开场白他记不太清,只记得陈珺抓着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周梒江,你还有很多次机会,可属于我们的机会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求你。
男生穿着并不合身的宽肥黑橙相间的校服,像好多天没睡好,脸色灰白,说话时唇瓣在抖,像被人踩住脊骨,摁着头颅压下去。
舍弃了身为竞赛生所有的尊严。
在他明确拒绝后,陈珺反复问:为什么不能?
你明明还有很多次机会,就一次,一次都不行吗?
他懒得再耗下去。
陈珺放手后,手指一直再颤,喃喃自语着没有办法了又往后退,一直退到阳台边。
上世纪的西式小洋楼,栏杆并不高,陈珺靠上去后只到他腿弯附近,他身子绷紧,像要往下坠。
他又折回来,扣上陈珺肩膀时,说了句:滚进来。
来不及了。陈珺如负释重,挥开他手,往后一样,直直坠了下去。
楼下见了血,像冬日残阳。
他听见陈珺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挺讨厌你的,你又不需要这些,为什么还要出现?
周梒江又说:实验楼阳台附近没装摄像头,只有门口有,门口的摄像头记录着陈珺从二楼摔下去的画面及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新海二中的学生。
后来调查时,新海二中同一批参赛的都作证是我差点弄死陈珺。
少年置身事外,仿佛局外人,叙述时格外平静。
喻见浑身血液倒流,脑子里嗡一下,有一根弦啪断开了。
为什么?喻见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新海二中为了保证本部的升学率和优生率,一直都有实施校级的希望工程,而这项工程的援助对象多是成绩优异的孤儿或特困生。
陈珺是孤儿,和他同一届的竞赛生有好几个都是一个孤儿院的,新海校方许诺过只要他们拿到保送名额或者全国竞赛的一等奖,来年会修缮孤儿院并给孤儿院里没人领养的孩子提供一个较好的读书机会。
所以,陈珺才会跳楼,为了逼周梒江。
喻见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十四岁少年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破名额而被迫上一堂堵上生命的课。
过于荒谬,她没有办法理解,她的手指一直在抖。
旺仔罐被捏瘪进去一角,喻见深呼吸,道:这他妈是一群神经病吗?有病去治!非得祸害人?还有没有点竞赛精神?
周梒江笑,抽开喻见手中的小半旺仔,说小朋友不可以讲脏话。
哦。喻见拖长音调,那他以后买菜必涨价!买方便面必没有调料包!
旺仔口味偏甜,周梒江并不喜欢过甜的口感,喝了口后,懒懒抓着罐身,说:由于性质恶劣,在取消比赛资格前,家里人替我办了退赛,又把消息压了下去。
喻见彻底炸毛,惊得差点咬住舌尖:为什么?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还要这样?这不是坐实了你差点弄死陈珺的事?
没有证据。周梒江指尖抵着旺仔罐,想抽烟,说,有时候,你看到的和别人真正经历的,往往是两回事。眼睛会欺骗你,社会舆论亦不是真的。
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人,这件事发生的不早不晚,大伯正处于上升期,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以后的我,爷爷都想把这件事的风险降到最低,他需要清除一切对身处——周梒江屈指,往上指了指,那个位置而言所有的不利因素。
因为没有证据,这时候实现便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消息被压下去,时间会淡忘一切。
喻见心口闷闷的疼,她低着头,情绪低落。
喻见一直都觉得,她的少年是带着光的,张扬又恣意。
他走的路本该向阳着锦,本该喧嚣热烈,沿途有鲜花怒放,有信徒臣服。
而她,想做他最忠实的信徒,
为他转动经筒,为他摇旗呐喊,以期长长久久。
周梒江见不得喻见这样,揉了揉喻见的小脑袋后,低头,问:想什么呢?哥哥什么时候委屈过你?
喻见气鼓鼓地鼓起腮帮。
老头子没你想得那么糟糕,路是我自己选的,来青墨也是我自己决定的。周梒江声线温吞,我吧,性子不太好,有些事一旦没了兴趣,也就懒得再碰。
喻见知道周梒江说的是竞赛,可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你啊。周梒江拖腔拖调,尤其对教你学数学更感兴趣。
生物得我俩一起研究。
喻见:
当她没问。
—
不知不觉,一月过了大半。
期末近在眼前,复习节奏渐快,喻见适应得很快,在应对基础题时,她越来越得心应手。
一月中旬,气温反复无常。
下晚自习后,冷风吹卷走衣服里的余温,风刺进骨子里,又阴又寒。
喻见心底不安,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不太舒服,像重感冒的前状。
回去后,喻见被周梒江掐着下巴喂了小半碗苦兮兮的姜汁差点没收敛住小脾气,忍了又忍,扭头皱着小鼻子委委屈屈地趴回了床上。
歪在枕头上的手机滑下来,卡在肩边,喻见裹着被子伸出根手指,戳着屏幕打字。
鱼丸丸不次姜:【我想吃糖。】
周梒江秒回。
两个字一个标点——没有。
喻见摁灭锁屏,拉上被角,卷着被子磨磨蹭蹭跟蚕蛹似的往下滑,一直滑到整张脸被盖住。
小半碗姜汁灌下去,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发热,喻见浑身汗湿,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敲门声,她没理,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隔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下。
喻见埋在被窝里,呼吸急促,又要昏睡过去时,被角被人拉下。
新鲜空气涌入,喻见呼吸顺畅不少,干涩的唇瓣碰到颗粗粒物,沾着香。
喻见习惯性舔了舔,叼进嘴巴里,咬了咬。
是颗梅子。
裹着梅粉,酸酸甜甜的,果肉厚实饱满。
嘴巴里苦兮兮的味道被冲淡,喻见舔掉唇瓣上沾着的梅粉,睁开眼:哪来的梅子?
买的。周梒江递过罐刚开盒的梅子。
小宝贝跳上床,蹲在枕头边踩奶,时不时奶奶地叫上几声。
喻见抱着猫咬着梅子肉,突然就不生气了。
—
深夜,寒风呼啸,天阴得似在泅墨,空气湿冷。
喻白薇从车上下来,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拖着行李箱走进沁园。
输入密码开门后,喻白薇踢掉高跟鞋,懒得再找拖鞋,径直踩上冰凉的地板,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沁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在呜咽。
房间里没开灯,喻白薇拖过只抱枕抱着,一指撑着额角,静了不到一会儿,突然睁开眼。
借着星星点点映入室内的路灯光,喻白薇大致环视了圈房间,丢开抱枕起身,拍开灯。
客厅了无生气,整洁似样板,所有的摆件装饰物丝毫未动。
喻白薇推开卧室门。
卧室几乎没有被碰触过的痕迹,像从未有人居住过。
由于门窗长久封闭,室内空气沉闷浑浊。
喻见不在。
没有住这里。
喻白薇倚在门边,细长的指压了压胀痛的额角,想着每个月和喻见打得电话。
卧室窗户被打开,冷风灌进来,喻白薇靠在窗边却半点不觉得冷,她打了通电话出去。
之后,喻白薇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夹杂着雪,打到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的。
冬雨一直持续到早上。
喻白薇拨通了喻见的电话。
喻见刚醒,趴在桌上揉着猫猫头,她没看来电显示,接了。
喻白薇问:喻见,你在哪?
※※※※※※※※※※※※※※※※※※※※
喻见:呜呜呜呜,我老公真可怜,得想个办法疼疼他!
周梒江:(脱衣服),来吧。
久等。
明天尽量,会有点晚。我才知道我以后带2理科班2文科班,一个选修一个必修,以后得备双份课,写双份试卷作业卑微卿崽去写试卷了orz
呜呜呜,需要老婆们的安慰。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uvw_ 3个;远桥 2个;26883479、塔塔、京华烟云、喜欢你呀、时雨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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