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咪咪？”时浅试探着唤了两声。
巷口拐角堆叠起的破旧废纸盒内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时浅又唤了声，纸盒抖动得更厉害。
傍晚时分，日落将至，薄云笼在天际，釉上层暮色。
喻见坐在巷口破旧的长椅上，脚跟点着地面，问：“猫？”
“嗯。”
“喵。”
顶上废纸盒被顶开，咕噜咕噜地往下滚，一只奶橘趴在纸盒边缘，探出脑袋。
“咪咪？”时浅又唤。
奶橘飞快蹿下纸盒堆，它甩开细长的尾巴，绕在纸盒边缘打转，一时没再靠近。
时浅往前走了半步，奶橘嘶哈出声，它警惕地躬起身，低垂下尾巴。
“浅浅？”
“没事。”时浅应声，撕掉吐司面包边缘的硬皮，捏在手上，引诱道，“咪咪？”
奶橘盯着面包，欲逃又不逃。
“吃吧。”时浅掰碎面包片，摊开厨房纸，将面包撒到上面，推到奶橘身前，跟着自己半退到喻见身边。
“其实我之前也有喂过它，它一直都很怕生。”
奶橘探头探脑地往前，它贴着地面，几乎是匍匐着咬过一小块面包，叼住，紧接着掉头蹿回纸盒边缘，边吃边警惕地打量四周，喉咙里时不时咕噜呜咽两声。
喻见静静看着，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初回林安深身边，在清楚地知道刘女士和刘喻简并不欢迎自己后，每时每刻都在想逃走。
吃饭，睡觉，上课，都是。
“它没有爸爸妈妈吗？”喻见问。
“没有。”时浅闷声，“这里的流浪猫很多……”
“也不是说这里所有的猫生来就是流浪猫，也有一些以前是家养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主人不想养了，就丢掉。”
“有生病不想再花钱治疗被丢掉的，也有家里有了小宝宝后怕猫抓伤小宝宝而丢掉的，也有嫌猫不听话总是咬人而丢掉的，很多……”
喻见一窒。
不需要就扔掉。
很简单的理由。
时浅撕开火腿肠外包装，掰开玉米肠，再碾碎，丢到厨房纸上。
奶橘闻到香，颊边须须动了动，呜咽出声。
“吃吧。”时浅浅浅抿了个笑，又说，“不过被丢在这里也好。”
“我们这里不是什么高档小区，管得不严，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泔水桶，运气好点，它们能从里面翻到剩饭剩菜，运气再好点，遇到养猫的人家都会愿意分它半只碗。”
“不会抢食吗？”
“会。”时浅抬头看喻见，“所以这里的小猫大多又脏又瘦，还有活不下来的。”
喻见蓦得想到了她和刘喻简，而她就和这只奶橘一样，是不被在意的一方。
“会长大的。”喻见笃定，“一定会长大的。”
喂了猫，碰到时浅的邻家哥哥陈璟，俩人聊天时，奶橘吃到半饱，大了些胆子，往喻见那蹭，盯着喻见喵喵叫。
喻见和奶橘大眼瞪大眼，半是猜道：“你没吃饱吗？还是想喝水啊？”
奶橘急着喵呜。
喻见张望了圈，没看到附近有小卖部，转头时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俩人。
晏辞走在前面，脸上一贯散漫的笑敛了个干净，眉梢压低下显得有几分不好惹。
周梒江懒懒散散地跟在后面，他扣着卫衣帽兜，看不清表情。
喻见收回目光，瞥一眼陈璟，若有所思。
陈璟和时浅聊天时很会把握度，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适时递过来两瓶酸奶和一盒小蛋糕，说：“刚买的，本来想用来哄小表妹，结果她最近闹着要减肥，正好送你们。”
“拒绝就是对减肥人士最大的不尊重。”
“谢谢。”时浅没再拒绝。
喻见没想客气，道谢时杏眼弯弯。
小姑娘长得纯良又无公害，杏子眼里像藏着弯星河，声糯又甜。
陈璟不由多看了眼。
喻见继续笑，等晏辞甫一加入战场，她迅速转身，半蹲下。
“咪咪？”喻见勾勾小指头，又敲敲酸奶盖，引着小奶橘往外面走，“过来。”
可能是觉得这群人不会伤害自己，奶橘垫脚往外走了几步。
喻见退到路牙子边缘，指尖点着地面还要再往后退时，后背被抵住。
周梒江长腿抵着喻见后背，压下腿弯，俯身，抽开喻见手里的酸奶，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要喝？”
诱惑奶橘的大业被打断，喻见吸气，扭头伸长胳膊去够周梒江手里的酸奶，说：“还我。”
“回去家里冰箱里有一堆酸奶，让你喝个够。”周梒江见喻见腮帮子微鼓，捏着酸奶盒转一圈，又道，“我渴了。”
“你渴个屁你渴。”喻见拿胳膊肘撞了下周梒江腿弯，“拿过来，给小宝贝喝的你也抢？”
“你要喝我回去给你买。”
“小宝贝？谁？”
“那儿！”喻见指尖一绕，指着蹲在半步远的奶橘。
奶橘瘦得可怜巴巴，它歪着小脑袋打量周梒江，末了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叫声颇为凄厉。
周梒江：“……”
屈指挠了下鼻尖，周梒江清咳一声，递过酸奶。
巷口窜风，周梒江站在风口替喻见挡住大半冷风。
喻见使劲摇了摇酸奶，撕开上面的酸奶盖，酸奶盖上凝着厚厚一层酸奶，几乎要顺着边缘往下坠。
“咪咪。”喻见举着酸奶盖盖递过奶橘面前。
奶橘一时没动，但也没叫唤，它时不时嗅两下。
喻见耐心极好，怕吓着奶橘，她几乎没动过，手指被风吹得通红。
僵持好一会，奶橘踩着小碎步凑近，低头舔了舔酸奶盖盖，它似乎很喜欢酸奶盖的味道，甩开尾巴后，呜喵一声，舔食的动作又快又猛。
喻见松了一口气，她蹲得腿麻，稍微动了两下后便不敢再动。
周梒江抬手压上喻见肩侧，喻见没什么力气，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坐到了周梒江的鞋子上。
喻见僵住，瞅一眼舔得浑然忘我的奶橘，又瞟一眼后面。
她坐了周梒江？
“坐的舒服吗？”
“还、还行叭。”喻见磕磕绊绊道，胡乱评价着，“有垫子有椅背，还很干净……”
周梒江齿间泄出点音节，没说话。
喻见的注意力很快被奶橘吸引走，她下巴抵在膝盖上，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虚虚描绘过奶橘边缘，轻道：“小橘叽，我明天要走啦，你记得好好吃饭。”
“被丢了没人管也没关系，你看我啊，虽然没被丢出去但也没人管，现在过得也挺开心的，就是偶尔也会遇到点小问题，不过问题都不大。”
“警惕是好事，遇到喂你的小哥哥小姐姐多卖卖萌，可爱一点儿，用你的可爱缠住他们，万一就被带回家了呢！就像我一样。”
芝麻团絮絮叨叨，说得轻松。
周梒江掩在帽兜底下的唇瓣不自觉抿起。
—
过了假期，回到s市。
喻见状态明显轻松不少，她坦然地接受了那张险些让她崩溃的试卷。
没有再逃避也没有再纠结，喻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自己原本会的和能思考出来的错题订正了。
倒是马宝国担忧得不行，他和景沁商量后，拉着喻见左聊右聊，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考不好没关系调整状态下次尽量。
一天谈不够，第二天变着花样接着谈，为了避免给小姑娘带来太大压力尽量营造个轻松的氛围，马宝国和景沁甚至在食堂点了份烤鱼，把谈话的地点搬到了学生食堂，说是谈话也不像，更像唠家常。
最后喻见实在受不了，再三保证自己心态没问题已经调整过来了，马宝国这才消停下。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周梒江拿过喻见试卷，随意地扫了几眼，提笔，开始写喻见空着的题目。
一反常态，周梒江没有再用任何超纲的暴力解题法，而是利用学过教材上给的公式，老老实实地从头算起。
他没有跳步骤，推导过程写的清清楚楚。
有一题，他甚至写了……三种基础解法。
写完，推过去，周梒江开口道：“先看，等会给你讲。”
喻见叼着牛奶，拖过试卷。
喻见其实不笨，她有韧性也很聪明，很多时候一点就透，心态慢慢调整过来后，再难的题目给她一个在她理解范围内的提示，她也能慢慢琢磨出来，只是她欠缺了太久，做题经验不够丰富而已。
果不其然，剩下同类型的题目喻见没再要周梒江讲，她自己皱着小鼻梁，慢慢琢磨下，磕磕巴巴地写了出来。
隔天中午，s市一扫前几日的阴沉，有了融融日光。
客厅开着空，光影透过新换上的落地玻璃窗，又晕开。
喻见踩着楼梯蹦跶下来时，听见玄关处传来几声喵呜声。
“喵——”
“喵喵——”
“喵喵喵——”
小猫叫声偏奶。
喻见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勾头往玄关处看。
周梒江坐在玄关下沉台阶上，身姿松懒，他岔开双长腿，臂肘撑在腿上，支着头，盯着绕在他脚踝边缘的一小团。
他说：“你可真吵。”
一小团听不懂，扒拉两下猫包，继续喵呜。
喻见惊了惊，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下眼再看，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小宝贝吗？过来，妈咪抱抱！”
妈咪？抱抱？
周梒江眼皮一跳，奶橘已经轻盈地跳上台阶，奔到了喻见怀里。
喻见一把捞过奶橘，抱起来举高高，就差没高兴得跳起来。
周梒江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喻见。
喻见直勾勾地看回去。
无声对视间，喻见想了想觉得应该小退一步，她抱着奶橘绕到周梒江面前，比划两下，以一个较为舒适的角度扑进周梒江怀里。
周梒江没动。
喻见一手扣着周梒江的腰身，琢磨着开口：“妈咪的好大儿。”
“儿砸，妈咪抱！”